看著已經淪為廢墟的神社本殿和正在燃燒的供奉殿,以及地上那一堆七零八落的屍體,源稚生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
儘管他被家族冤枉成了叛徒,可他依然將自己當做是蛇歧八家的一份子,堅信等老爹橘政宗蘇醒後會還他清白,到時自己還是蛇岐八家的少主,而這群神官和護衛也是他忠誠的下屬。
所以,在看到他們被人殘殺殆儘後,源稚生心頭可謂是怒火中燒。
隻是他還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察覺到對方似乎是專門在這等著他們,便沉聲問道:“櫻,這位是什麼人?”
未能從對方身上感知到敵意,說明這人很有可能是友方,但眼下會來救他的除了三位家臣,也就剩源稚女的人了。
而很顯然,如此血腥殘暴的畫卷,隻有猛鬼眾的惡鬼才能繪出。
櫻也沒想到越師傅對蛇岐八家的怨恨竟然如此深沉,從炮擊開始到救出少主,滿打滿算也才過了五分鐘,可這位大叔竟然已經將留守神社的神官和方位人員儘數斬殺,若剛才明智阿須矢等人走慢點,怕不是也與這些前輩一起共赴黃泉了。
這次她沒有省略掉某些關鍵的細枝末節,實話實說:“這是我和少主弟弟一起找來的幫手。”
“嗯,你說什麼?!”源稚生聞言,立時轉過頭看著麵無表情的女孩兒,與那雙微微發藍的眼眸對視,話語間有些難以置信:
“為了救我出來,你去找稚女合作了?”
源稚女是猛鬼眾的首領之一,與他合作就是與猛鬼眾合作,櫻的行為不僅導致蛇岐八家神社化為廢墟,讓一眾家族成員慘死敵手,也徹底坐實了他通敵的罪名。
畢竟,家臣行為,少主買單。
無論櫻尋求與稚女合作是否受他指示,之前犬山家主指控的罪名又是否屬實,現在的他已經在事實上成為了蛇岐八家的叛徒,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過錯。
櫻的眼神不閃不避,很是坦蕩的與少主對望,輕輕頷首:“嗯。”
因為某個無良奸商刻意營造的信息差,忍者少女誤以為源氏兄弟真的在合謀顛覆蛇岐八家的統治,直到剛才聽見自家少主表露心聲,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嚴重的錯誤。
隻是她畢竟今年才接受專門的訓練和正規的教育,在戰場上養成的一些習慣並未改正,比如很多時候她認為隻要人活著就行,其他的彆想太多,該忘忘,該往後擱往後擱。
戰爭中,無論是平民還是戰士都隻是活在當下的人,隨時有可能死於流彈或者突然的轟炸,而櫻心中還沒有產生對未來的憧憬,依舊是個活在當下的孩子。
聽見櫻的回答,源稚生本應很惱火,但看著麵前這張平靜如水好似看淡生死的臉蛋,心中的惱意又被壓了下去。
是了,他從未和任何人提起過稚女的存在,連五位家主都被蒙在鼓裡,何況是櫻這麼個單純到有些笨拙的女孩兒。
她有什麼錯,她隻是想要救他而已。
“辛苦你了。”源稚生長出一口氣,視線重新落在那個握刀的男人身上。
這是一個頭發斑白,臉上有著數道歲月烙痕的男人。
他沒有穿拉麵師傅的製服,換掉了用於偽裝的病號服,摘掉了可笑的包頭布和假發,臉上也沒有了攬客時平易近人的廉價微笑。
此刻的上杉越一襲黑色長風衣,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有些老氣的麵容不怒自威,像是屹立於眾生之上的王。
或許是察覺到了源稚生的心境變化,那雙深邃眼眸中潛藏的情緒逐漸黯淡,直至平靜如水,卻又仿佛隨時能化為將日本淹沒的驚濤駭浪。
這位,該不會就是猛鬼眾的另一位首領吧?
感受到那憑臨眾生的威嚴,源稚生心頭浮現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
稚女,為了報複我,你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啊。
源稚生心頭有些苦澀,在他看來,源稚女做的越好準備的越充分,說明他心裡對自己的恨也越深。
隻是……
“如果你覺得這樣就能讓我乖乖遵循你的計劃,徹底叛離本家的話,可就大錯特錯了啊,稚女。”輕聲呢喃著,源稚生將手搭在了佩刀上。
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練習用刀,屬於風魔家忍者訓練課上的消耗品,在材質和做工上都無法與他的佩刀蜘蛛切、童子切安綱相比。
而對方手上被擦拭到不染纖塵的日本刀則是大有來頭,這是仿照唐朝武器外形鑄造的“唐樣大刀”,刀身上有古樸華美的花紋,是在任何博物館中都要供起來的古物。
源稚生記得橘政宗說過,當初蛇岐八家的刀劍博物館中收藏著數十柄這樣的古刀,但是因為一場鬨劇,它們儘數流失在外,至今未能找到。
可偏偏這樣的刀,對麵那人手中有兩把。
“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源稚生盯著上杉越,一字一句問道。
一股夾雜著血腥與硝煙的晚風吹過,吹起了垂落至膝彎的風衣與斑白的頭發,越師傅看著那持刀而立的俊美少年,君臨天下的眼神有些朦朧,仿佛看到了年輕時意氣風發的自己。
一樣的固執,一樣的愚蠢,一樣的被皇血詛咒,被大義束縛。
蛇岐八家就像是繞不開的深淵,解不開的結,將他們死死捆綁,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
這一瞬間,他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我?”越師傅咧開嘴,像是在嘲諷,又像是在自嘲:“我隻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老渣男而已。”
說話聲很輕,卻依舊堅定傳入源稚生耳中。
沒等他開口詢問,上杉越已經將一把古刀扔了過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這麼一句話:
“想揍我的話,就儘管來吧。”
“機會難得,隻有這麼一次。”
伸手接住拋來的刀,源稚生看著對方那一副“要來就來,速戰速決,彆耽誤時間”的架勢,也不廢話直接將櫻的佩刀還給她,上前兩步與上杉越隔空對望。
在他們之間,是滿地獻血和殘肢斷臂,以及正熊熊燃燒的供奉殿。
沒有問為什麼要殺人放火,源稚生弓步下蹲,渾身上千塊骨骼緊密結合,他緩緩舉刀過頂,從手腕刀腳底的骨骼在劈啪作響,渾身肌肉骨骼與肌腱都在重新調整,這位蛇岐八家未來的皇以龍骨狀態擺出了一擊必殺的刀架。
相較於猛鬼眾使用無數進化藥才能向純血龍類更近一步,他生來便站在了距離純血龍族最近的地方。
恐怖的威壓如水銀般傾斜而出,森冷殺意不加掩飾,源稚生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垂涎欲滴的惡鬼在努力抑製自己的欲望。
站在他身後的櫻還好,親曆過戰爭的她隻覺得有些沉重,而夜叉這個帶著點神經質,曾因為動起手來不把人打進醫院就不會停手獲得夜叉之名的黑道打手,此刻感覺整個人快要被冰冷的殺氣凍結,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執法人製服,襯衣上繪製著舉刀斬鬼的猙獰夜叉,而恰好,此刻在他麵前也有一隻舉刀斬鬼的夜叉,隻是長相過分英俊。
相較於兩位家臣的特殊感受,上杉越卻是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