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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小地精 老胡十八 18503 字 6個月前

春苗的會計係,是財經學校的王牌專業,考上就意味著以後將擁有一份令人羨慕的財務工作。現在哪個單位不是財務人員最吃香?每月的現金工資都是從會計和出納的手裡點出來的,誰不敬他們三分?

能學這樣專業的,家裡都有點家底兒。

而她的同班同學裡,絕大多數都是城市戶口,年紀最大的三十四歲,是廣東本地一家大單位的會計,最小的才十五歲,家境優渥的天才少女……春苗在裡頭,非常普通。

尤其是她一口帶有石蘭風味的普通話,兩坨鮮豔的“高原紅”,顯得滿滿的村土氣息。

把她安頓好,見過班主任,留下雙方聯係電話,幺妹一家三口離開學校,黃柔愁眉苦臉。

“媽媽你在擔心春苗姐姐嗎?”

“嗯。”在大河口,城市和農村沒有多大差彆,因為大家都窮。可在這兒,城市就是城市,農村就是農村,一條天然的鴻溝橫亙在中間。

她怕春苗會接受不了這個巨大的差異,女孩子一旦自卑,各方麵就會無形中的矮了彆人一截。

幺妹想起那天的幻象,胸有成竹地說:“我姐以後肯定是很有出息的,她手底下要管外國人呢。”

黃柔笑笑,她有大多數這時代知識分子的通病,她不否認中國人的偉大,可跟歐美國家的差距,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趕上的,在她有生之年,中國人想要管理外國人?

“小丫頭真敢想,咱們中國人肚子還沒吃飽呢,就想這些有的沒的。”

崔綠真晃著腦袋躲開媽媽的手,“是真噠。”

顧學章心事重重,也沒注意她們說啥,“走吧,孩子大了有自個兒想法,她要是連這點心理落差都處理不好,以後也難堪大用。”

幺妹點頭:“嗯呐!”

黃柔哭笑不得,就像他們手裡有多大的事業等春苗繼承似的。這父女倆,真是越來越像了。

走到公共汽車站,他們要坐的汽車班次很少,等了許久沒來,幺妹就提議步行,四處看看。廣州城的建築物跟陽城市區彆不大,五六層樓已經算“高樓”了,大馬路倒是挺寬的,可也沒幾輛汽車,最多的還是自行車。

尤其剛下班的點兒,密密麻麻的自行車湧出來,像勤勞而忙碌的螞蟻群一樣,幺妹左手牽著媽媽,右手牽著爸爸,和“螞蟻”們並排走在人行道上。

春苗的學校位於廣州最熱鬨的地方,周圍百貨商店多,菜市場也多,買菜的人更多,有的菜攤子直接擺到了市場門口。

“賣魚噠!”幺妹嗅了嗅鼻子,晃晃媽媽的手。

菜市場門口擺著一對竹籮筐,看服裝不是市場內統一工裝袖套,估摸著是私人來賣的。黃柔大為吃驚,擺攤設點這麼大膽的嗎?

下一秒,幺妹已經拽著他們走過去了。

小地精長這麼大,真沒吃過幾次魚,兩隻手指頭就能數過來。石蘭省是高原內陸省份,湖啊海的基本沒有,河裡的小魚小蝦還不夠半大孩子撈的,崔家多虧有小彩魚和春暉,不然還真沒機會吃上。

大河口國營菜市場?對不起,那兒隻供應豬牛羊。

她饞兮兮的咽口口水,軟糯糯的說:“媽媽,魚誒……”

黃柔受不了,心都化了,走過去發現一條三四斤的大魚居然隻要七八角錢,約等於兩毛錢一斤?!

黃柔心動了,這樣的魚價,哪怕做一桌全魚宴也才幾塊錢!

“這是什麼呀伯伯?”小地精忽然發現,在魚筐子後麵還有個掉了漆的搪瓷盆,裡頭是半盆青黑色的東西,有拇指那麼粗,中指那麼長。

顧學章笑道:“這不是蝦爬子嘛,隻是咱們大河口的沒這麼大。”

可不是,牛屎溝壩塘裡也有,可那是火紅色的,而且特彆特彆小的時候就讓人逮了,以至於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成年蝦爬子什麼樣。

怎麼辦,蝦爬子小地精也想吃!

超想吃!

“媽媽,爸爸,書上說魚蝦含有豐富的優質蛋白,對小孩大腦和身體發育特彆好誒……”

兩口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黃柔點點她俏生生的小鼻子,“沒鍋怎麼做呀,又帶不回大河口。”

幺妹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那兒,媽媽那兒有食堂,咱們去點魚吃叭,點五斤,再點五斤蝦爬子,我能吃完,保證不浪費!”

大人們哪還有不同意的?掙錢就是給她花的,出來一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那還有啥意思。一家三口抬頭挺胸走進不遠處的食堂,可惜這點兒人太多,桌子全坐滿不說,還有人端著碗站著吃呢!

幺妹踮著腳尖看玻璃櫥窗裡的菜品,一段段的魚,一尾尾的魚,一片片的魚,紅的魚,黃的魚,白的魚……還有通紅的大蝦爬子……嗚嗚,她要饞死啦!

人類怎麼能這麼幸福呀?!

兩個大人看她饞兮兮的簡直可憐到家了,忙牽著她出門,哄道:“聽話,咱們去前頭看看。”

這麼大個城市,肯定不止這麼一家國營飯店,大河口都有兩家呢。

可惜,順著大馬路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再遇見的食堂都是這樣人滿為患。小地精的口水,都快把裙子流濕了。

眼看著已經走離了鬨市區,再走就到河邊了,顧學章趕緊找到一個騎自行車的男人問:“同誌你好,請問這附近哪兒有吃飯的地方?”

男人愣了愣,用一口不怎麼流利的普通話,指著前方一片矮矮的紅磚房說:“那裡有工人飯店,不貴。”

謝過年輕人,他們趕緊走過去,又遇到跟他穿一樣工作服的年輕人,有的騎車,有的走路,無一例外都很年輕,有幾個甚至還頂著卷卷的頭發。

幺妹忍不住小聲的問:“媽媽媽媽,叔叔也能燙頭發嗎?”在她的意識裡,隻有女人才會燙,而且是尤雯雯那樣的女人。

畢竟,這玩意兒既新潮,又有那麼點“不務正業”的感覺,整個紅星縣也就尤雯雯一個人有勇氣有地方搞,哪怕是思想非常新潮的靜靜阿姨,也不敢弄的。

黃柔也非常吃驚,這廠裡隻要是女人,都燙著一頭羊毛卷,男人居然也燙頭發?不過,從這樣的打扮上可以估計,他們工資應該不低。

燙頭可是極端奢侈的消費,沒看尤雯雯自從她爸坐牢後就再也沒燙過了嗎?連一個中層公安乾部都頂不住的奢侈消費,這群小年輕居然人手一份?

而且,幺妹還發現,不少工人胳肢窩裡居然夾著個皮包,有黑色,棕色,可無一例外,都是長方形的扁扁的,跟她們前幾天在百貨門市部看見的一模一樣。而那幾個,可是市委書記家定的,其他人還搶不到的!

幺妹緊張的咽了口口水,她好想問問這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他們的皮包買作多少錢。

顧學章的吃驚不比老婆少,可他是男人,藏得住,若無其事的找到“工人飯店”,其實也不遠,就在工廠門口左手邊,裡頭依然人山人海。

一家三口剛站門口猶豫要不要進去,去吧沒位子坐,不去吧下一家不知又要走幾公裡,顧學章和幺妹倒是不成問題,可老婆身子骨弱啊。

“老板來了,趕緊坐,樓上有位,小劉給老板帶路!”忽然,櫥窗裡伸出來一個胖乎乎的腦袋。

那是一個穿白色工作服的廚師,手裡還拎著一口鐵鍋,鍋裡是“滋溜”冒煙的菜,他的眼睛被肥肉擠得隻剩兩顆蠶豆那麼大,可裡頭的笑意卻很熱烈。下一秒,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夥子跑過來,左一聲“老板”右一聲“老板娘”的把顧家三口迎上二樓。

幺妹全程目瞪口呆。

怎麼說她也算跟著爸爸媽媽見過世麵的小地精了,吃過的國營食堂不下十家,可從來沒有一家這麼熱情,熱情得都讓她覺著不對勁。

跟一樓的人山人海比起來,樓上就安靜寬鬆多了,水泥地板上支著四張桌子,其他桌都有人,隻有靠窗那張桌子空著。小夥子把他們領過去,迅速給他們一人倒了杯淡黃色的茶水,“老板你們吃什麼?”

沒想到也是普通話。

“哥哥你們有魚和蝦爬子嗎?”

“蝦爬子?”小夥子愣了愣,“蝦有啊,看你們要吃什麼口味。”

“可以做很多種口味嗎?”小地精忍不住再次咽了口口水,原諒她是一隻沒見過世麵的小地精。

“有白灼的,清蒸的,蒜蓉的,麻辣的,龍井的。”

幺妹可憐兮兮的看向爸爸媽媽。黃柔心道,白灼和清蒸差彆應該不太大,“那就一份白灼,一份蒜蓉吧。”石蘭人愛吃麻辣,可外頭的麻辣再好也比不上石蘭本地的。

“好的,老板娘看看還要其他菜嗎?”

“有魚嗎?”

“有,草魚鱸魚鯽魚江團,清蒸紅燒酸菜麻辣糖醋都有。”

幺妹“哇”一聲,這品種也太多了吧,她從小到大就隻吃過草魚誒,還是煮湯的,他們居然能有這麼多做法?她覺著,友娣姐姐真應該來廣州學廚師。

黃柔點了清蒸鱸魚和酸菜草魚,三個人吃兩魚兩蝦,應該是夠了,可她覺著閨女好容易出來一趟,還是多給她嘗嘗本地特色,又問還有什麼特色菜品。

等小夥子報出長長一串菜名後,崔綠真終於知道廣州為啥叫廣州了,他們在書城可沒吃過這麼多好吃的呀,連聽都沒聽過。這邊的廚師真是太厲害啦!

本事大,又熱情。哪像陽城市的,他們走進去都沒人理睬的,在這兒花錢,哪怕貴一些,也花得更舒心不是?

不過,她也有點奇怪,“爸爸,這個哥哥為什麼叫你們老板,老板娘呀?”

顧學章和黃柔對視一眼,笑道:“怕是這邊個體戶的口頭禪。”

“個體戶?”

對,顧三一進門就發現了,飯店雖然叫“工人飯店”,裡頭吃的也是工人,可菜品繁多,工作人員從上到下非常熱情,不可能是“等著客來你愛吃不吃”的國營食堂。更何況他沒發現任何人使用糧票,用的都是現鈔,包括他們進門,也沒人詢問付款方式。

雖然,陽城市使用糧票下館子的也不多了,但幾乎每一家食堂都會詢問一下……在這兒,用現鈔仿佛是天經地義的事。

“可不是不允許個體戶嗎,咋……”黃柔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來,她進門的時候看見食堂右側掛著個豎牌匾,上麵紅油漆寫著“二十五中皮革廠工人食堂”,跟高氏老字號一樣,都是掛靠在集體經濟下的。

很明顯,這個食堂也是這樣的生存模式,隻不過不知道皮革廠是不是。

兩個大人坐著喝茶,幺妹站起來,走到窗邊,視線一覽無餘地落在旁邊的皮革廠裡。四周是一片低矮的紅磚房,屋頂蓋的不是瓦片,也不是水泥澆灌,而是一片片像石頭又不像石頭的灰白色波浪形物體。中間是一塊大約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水泥院子,此時,下班工人走得差不多了,讓太陽曬得白晃晃,**辣的。

她覺著刺眼,迅速調開視線,發現不遠處一條小河邊,有幾個孩子和女人在洗衣服。

如此,方終於感受到跟大河口差不多的景致。

看來,書上說的沒錯。中國人居住地的選擇,都是依山傍水,沒有山至少也要有水,隻要有河流的地方,就有洗衣服做飯牲口飲用的場景,放之全國皆準。

很明顯,這裡是廣州的郊區,附近像二十五中皮革廠這樣的廠子還挺多,在她目所能及的範圍內,至少有五家。

“爸爸,皮革廠是做什麼的呀?”

“皮鞋,皮包,皮箱。”

崔綠真恍然大悟,“怪不得廠裡的工人們都拿著皮包呢,在咱們陽城可貴啦,九十塊錢一個呢,還燙頭發……”這麼奢侈的消費,工資得高成啥樣?

小地精吐吐舌頭,“媽媽,他們廠子效益可真好。”

黃柔笑笑,現在的市三紡也不錯,在胡雪峰大刀闊斧的改革和新設備帶動下,工人工資翻倍,她們教師工資也漲了不少,可說起用人造革皮包和燙頭發,還是沒人舍得……“誒等等,你說那樣的包多錢一個?”

“九十呀,不過那個售貨員可能在亂喊價……但很搶手是真噠,許多人都想買嘞,可惜就是沒貨。”

黃柔和丈夫、女兒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震驚和某種熟悉的驚喜。

這是一家人這麼多年掙外快形成的默契。

於是,等飯菜上桌的時候,顧學章就特意跟小夥子多聊幾句,“旁邊的皮革廠生意挺好的吧?”

誰知小夥子卻搖頭,“沒剛開起來那幾個月好,這一帶這樣的皮革廠有十幾個,拿不到大的訂單,生意也不行。”

顧學章非常吃驚,“怎麼會拿不到訂單?”畢竟,在陽城市,那可是有權有勢的人都搶的搶手貨呢。

小夥子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上來,這才小聲道:“國家打擊投機倒把,皮革製品帶不上火車,倒爺不敢來。”

顧學章這才想起來,三個月前國家商務部確實是發布了十五條禁項,其中就包括禁止以私人名義倒賣皮革製品的跨省流動。這一個個的皮□□箱和一雙雙皮鞋,一旦出現在長途汽車站火車站,很容易被查出來。

這年代的倒爺,要能拿到公家證明和介紹信,那還叫倒爺嗎?他們最缺的就是一個合法身份!

顧學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二十五中廠的產量如何?”

“產量大著呢!他們設備先進,一個小時能產三百平的皮革,可有時候一天也賣不出三百平的箱包,可不就滯銷了嘛,現在庫房裡堆成山的都是箱包。”

小夥子乾脆坐另一條空閒的長凳上,小聲道:“老板我知道你們就是來買包的,這幾個月北邊來的老板很多,很多聽了我主意的,都滿載而歸。”

幺妹一愣,剝蝦的手頓住,“哥哥有什麼主意呀?”

“很簡單,老板你們就弄個公家證明來,供銷社和百貨公司的采購證明,現在北邊隻要花點錢就能打,到時候想買多少是多少。”

“老板認識你們當地的采購人員最好,如果不認識,我也有辦法,你就去……”他頓住,不說了。

顧學章知道,這些故意放消息給來往倒爺的人,都不是光靠飯店死工資生活的,在這種時候,信息就是金錢。山南海北來的倒爺們,帶著大半輩子身家,來都來了,不可能再空手回去不是?

勢必要鋌而走險弄點貨回去的。

顧學章不說話,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壹圓”的鈔票,放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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