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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小地精 老胡十八 17202 字 6個月前

一家五口在蛇口隻待了三天, 湯圓橄欖也算爭氣,居然一點兒也沒有水土不服,畢竟才一周歲又是第一次出幾千公裡的遠門, 關鍵石蘭省和廣東的氣候那是天差地彆完全是反義詞。

回到大河口,幾位老人最擔心的自然也是他們身體, 見兩小隻活蹦亂跳不說,還連牙齒也多冒出兩顆來,得,還去對了!

星期一到學校, 聽說崔綠真五一節居然去了趟蛇口, 全班同學都震驚了。

“綠真你真去啦?”

“坐火車的嗎?坐了多久?”

“火車肯定沒這麼快,是坐飛機嗎?飛機真的是在天上飛的嗎?能看見咱們學校嗎?”

……

作為班上唯一一個坐過飛機的人, 崔綠真一整天都被邀請分享飛行體驗, 講到她口乾舌燥, 他們班的聽完,其他班也來想要再聽一遍。

要是彆人,同學們肯定不會這麼追著問,甚至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傻問題,可崔綠真是誰呀?那是全年級性格最好最善解人意的女生呀!大家都知道她不會因為自身條件的優越而看不起彆人,更不會因為“傻問題”而嘲笑他們。

當然, 作為好朋友,菲菲和麗芝早就知道她這次已經不是第一次坐飛機了, 綠真已經去過好多好多地方啦, 現在講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

上午大家都在討論廣州深圳的事兒, 下午忽然不知誰說了一聲“去看電影嗎”,全班同學哄堂大笑。幺妹不知道怎麼了,連忙問同桌, “看啥電影?”

同桌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她,“你不知道?”

幺妹還沒說話,同桌忽然哈哈大笑,“崔綠真居然不知道那個電影!”

全班同學立馬對她投來同情和惋惜的目光,唉,可憐的崔綠真去過廣州深圳又怎麼樣,她居然連“流氓電影”《廬山戀》都不知道誒!

幺妹一聽是《廬山戀》就反應過來了,自從上映後,這仨字幾乎每隔幾天就會上一次報紙,褒貶不一,褒獎的多數是年輕人,上了年紀的都說這是一部教壞年輕人的“流氓電影”!

可到底咋流氓了,看過的人又語焉不詳,支支吾吾,沒看過的就隻能自動腦補,愈發增加了電影的神秘,誰都想去看一次,又不敢去……尤其是這群荷爾蒙旺盛的少男少女們,誰不想去呢?

可誰要是去了,被同學看見,第二天全校都會知道他(她)去看流氓電影了!等待他們的將是眾人或羨慕或鄙夷的目光洗禮,以及老師們的批評教育。

但學生們私下裡的討論,卻是攔不住的。放學路上,楊麗芝就在叨叨這事,“我姐說了,裡麵女主角的衣服可好看啦,每種顏色換一套,聽說還是去香港訂製的呢……你們說,美國的資本主義小姐真有那麼多衣服嗎?”

“應該……沒有吧?”菲菲看向三人裡懂得最多的崔綠真,“綠真你說他們真有那麼多衣服換著穿嗎?”

在普遍灰白黑藍的年代,一個女生居然每天穿的是不一樣的衣服,不一樣的裙子,還有見都沒見過的高跟鞋,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然而,在這部電影裡,女主角周筠愣是做到了!

對於沒看過電影的年輕人來說,他們懷疑也是情有可原的。

幺妹經常跟著黃衛紅偷聽“敵台”,其實對外麵的世界了解得挺多,很肯定的說:“有,歐美的紡織製造業高度發達,對色彩的追求也比咱們國家的人更大膽。”

說起“大膽”,那可就來勁了。楊麗芝雖然自己沒看過,可她姐早看過了,被她纏著把劇情講了好幾遍,她小聲透露:“聽說那女的,就是資本主義那女的,可那個了,穿著那個,跟男的那個……哎喲喲,可臊人啦!”

聽半天,除了“那個”,啥也聽不出來。

幺妹問:“那個是哪個呀?”

楊麗芝迅速的悄悄的在胸前和大腿.根比劃兩下,跟街頭巷尾說長道短的八卦婦女一樣,興奮而小聲的說:“她隻穿胸.罩和褲衩,跟男人洗澡嘞……”

幺妹和菲菲也好奇,“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姐說那大腿可白啦。”

胡菲雙眼發亮,又是羞臊又是好奇,“那……”偷偷看觀察周圍,見蔡明亮在距離他們三十米的地方,聽不見,才小聲道:“那資本主義女的真的那麼……那麼……那個嗎?”

“哪個?”

“哎呀就是那個呀,那個。”菲菲急得跺腳,一張小臉羞得通紅通紅的,仿佛熟透的山楂,鼻子上幾粒小小的雀斑憑添兩分可愛。

幺妹糊塗了,“哪個?”

楊麗芝“老謀深算”,忽然明白過來,兩個手指頭對一處,又迅速的分開。

“有親嘴的鏡頭嗎?”幺妹有點興奮,她想看誒!這種事情她隻在外國裡看見過,想象不出真人演出來是啥樣,雖然家裡爸媽挺恩愛,可在她跟前從來沒這樣過。

這下,三個女孩全都紅了臉,眼睛水汪汪的,腳下跑得那個快喲,生怕蔡明亮追上來聽見,那可真是羞死個人呀!

不過,崔綠真是真想看,“咱們周末去看吧?我請你們電影票。”

楊麗芝舉雙手讚成,“我包零嘴兒。”

菲菲害羞的說:“這……不,不太好吧,要是……”

“哎呀管它呢,到時候咱們悄悄去,坐最後排,誰也看不見。”

兩個人一拍即合,含羞帶怯的菲菲半推半就,期待著周末的到來。

***

而在顧家,被電影點燃興趣的可不止崔綠真一個人,大伯娘和二伯娘最近更著迷了,電視台每天會放映一部電影,出現頻率最高的非《追捕》《望鄉》莫屬,雖然兩年裡已經看過無數遍,可每一次一到點兒她們依然是端著飯碗小跑到電視機跟前。尤其劉惠,哪裡還是那個聽見“日本”就罵鬼子的農村婦女?

她那精神日本人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整天念叨著要去名古屋要去東京都,氣得崔建國恨不得打死她,老娘們班不好好上,想去日本你咋不移民呢?

可她現在手裡有錢,底氣也足了,走路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崔建國氣歸氣,不敢揍她。

同時,流行電影看得多了,“時尚”的種子也在她心裡悄悄發芽。最近,劉惠就在琢磨,啥時候也買條喇叭褲來穿穿,讓她時髦一回。再買副□□鏡啥的,那才叫洋氣!

王二妹沒她那麼迷,可被大姐鼓動著,兜裡揣的錢越來越多,也想來個改頭換麵。

於是,星期六上午,妯娌兩個跟著王大姐,上市裡溜達了一圈,中午回家的時候,差點沒把人嚇死。

崔老太正坐在栗子樹下,跟前擺著一籃洗乾淨的黃橙橙的枇杷果,用小刀將蒂和屁股剜掉,剝皮,再用筷子把核去掉,放進紅牡丹花的陶瓷盆裡。晚上用冰糖一煮,醃漬個三五天,酸酸甜甜的幺妹最喜歡吃啦。

今年雨水不怎麼好,全省橘子大幅度減產,估摸著高元珍那邊也沒多少橘子罐頭,老太太就專門買枇杷來給孫女浸,到時候一定給她美得……嘖嘖嘖。

湯圓橄欖和八斤噠噠著小短腿兒,踉踉蹌蹌過來,抓一個黃黃的放嘴裡,酸得湯圓八斤直皺眉,連忙吐出來。

“呸,難吃。”

小八斤跟著姐姐,鸚鵡學舌,“呸,臭臭。”

他還分不清“臭”和“難吃”或者“酸”的區彆,隻知道口感滋味不是自己喜歡的,還上去踩了兩腳,生怕讓雞仔吃了會壞肚子。

你就說他貼不貼心吧,崔老太都氣笑了,指著他黃橙橙粘黏黏的小布鞋,“弄臟鞋子可不給你洗啊。”

“弟弟洗,奶奶睡覺覺。”湯圓趕緊心疼奶奶。

而另一邊,嘗了一口就神清氣爽的小橄欖,“吧唧吧唧”幾大口吃完,又趁奶奶不注意抓了一把,吃得一張小嘴都是黃色的汁水,胸前的小罩衣沒一會兒就臟了。

崔老太是顧上這個顧不上那個,恨不得多長幾雙手出來,把小家夥們拾掇得乾乾淨淨,清清爽爽。明明孩子個個生得白玉團子似的可愛,新衣服也不少,可他們愣是一個個成了小臟娃,新換的衣服不出半天就臟兮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兒來的小叫花子。

崔老太儘心儘力不辭辛勞的帶孩子,為的不是黃柔和陳麗華回來看見三隻小臟娃,她要讓她們知道,她一個人也能把孩子們帶得妥妥貼貼……可,唉!

老太太歎口氣,一抬頭忽然看見門口進來兩個怪物,嚇得“啊”一聲,聲音都變了。最近流動人口增多,正經工作機會沒多少,外頭多了許多無業遊民,個個穿得流裡流氣,花裡胡哨的,看見誰家大門開著就在那兒瞄,蘇家溝已經有人家丟東西了。

她警覺的把湯圓抱懷裡,正準備扯開嗓子吼一聲,隻要後頭廠裡聽見,就不怕這群妖魔鬼怪亂來……誰知定睛一看,害!

這倆“怪物”還是她親親兒媳婦!早上出門還是黑長直馬尾辮的人,現在頂著個卷曲而蓬鬆的爆炸頭,嘴唇擦得猴子屁股似的,眼圈上還頂著兩個黑漆漆的大鏡片,一個是喇叭褲配玫紅色緊身線衣,一個是翠綠色線衣,把胸脯子勒得一道一道的。

“娘咋啦?”

“娘你枇杷還沒剝完呢?”

崔老太放下湯圓,捂著心口:“哎喲,你倆,你們這是乾啥,嚇死個人。”

劉惠摸了摸一頭卷毛,“怎麼樣,好看嗎娘?”

崔老太白她一眼,跟小橘子在糞堆裡滾過似的,你看看你這穿的啥衣裳,都當奶奶的人了,也不臊!”尤其是那一對胸脯勒得奇奇怪怪,像有個什麼架子高高的支楞著,跟以前癟癟的兩隻不一樣。

十分不一樣。

劉惠被婆婆這麼看著,也有點不好意思,“娘不知道吧,這叫胸.罩,我給娘也買一件?”

崔老太哭笑不得,“你婆婆哪兒還有罩的……”都隻剩一層皮了。

劉惠那不要臉的忙道:“沒事娘,沒有也能塞進去,鼓鼓囊囊就跟真的一樣,不脫衣服誰也看不出來!”

崔老太氣笑了,“去去去,你個不要臉玩意兒,彆來霍霍我老太婆,你們到底乾啥去了?大清早不見人,回來就變妖怪。”

王二妹這才得意的摸了摸一頭亂發,她的頭發比大嫂的長,私以為燙得比她的好看,雖然是花一樣的錢,可心裡的舒適感不一樣啊。“我姐帶我們燙頭發去了,還趕時髦換了身行頭,好看吧娘?”

崔老太趕緊捂眼,沒好氣的說:“可彆戳我眼睛,滾遠一些。”

劉惠反正也沒少被婆婆凶,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好心情絲毫不受影響,屁顛屁顛跑廠房去了,要第一時間給她男人看看。崔建黨雖然不在,可王二妹也想好好現一現她的新行頭,跟著去了。

哼,婆婆真是不懂時髦,這樣的打扮在香港可時髦壞了,在她們這樣的山區絕對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然而,大河口的已婚男人們都是直得不能再直的莊稼漢,表情比崔老太還驚詫,說的話卻差不多,都覺著稀奇古怪得很,看著不像正經人。

倒是以蘇強東和黃衛紅為首的幾個年輕工人,挺能欣賞這種“時髦”的,小嘴跟摸了蜜似的誇她們,好看,看起來像年輕了十歲。她們再去蘇家溝四處晃蕩,收獲一眾婦女的羨慕嫉妒和誇耀後……那真是把她們時髦壞了!

等小彩魚回來,她們又拉著她問好看嗎,小彩魚嗅嗅鼻子,總覺著有股燒豬頭的焦味兒,十分老實的說:“我媽像一朵牛屎花,我二嬸像一棵綠毛大蔥。”

妯娌倆表情一僵,這算好話還是歹話?像誇人吧,又不大舒服,可要說罵人吧,又是“花兒”“蔥”的,農村隻有誇年輕人長得好才用得上這兩種植物。

不過,讓她們感到欣慰的是,晚飯前後來了好幾個婦女,向她們打聽哪兒燙的頭發,哪兒買的喇叭褲,當聽說是去市裡最高級的國營理發店花二十塊錢燙的時候,那嘴巴都張得能放一個雞蛋了!

二十塊錢燙頭發,這是多麼奢侈多麼喪心病狂的享受啊!這崔家妯娌真是把人民幣當樹葉子造呢!平時還裝窮叫苦一天說沒賺多少錢,就這大方勁兒,可真夠可以的啊。要是彆家婆娘敢這麼造,絕對讓男人和婆婆捶了,她們家倒好,一大家子誰也不說她們。

當然,村裡人不知道的是,跟崔家銀行戶頭上的存款比起來,也大幾十這就是毛毛雨。

不過,跟她們的誌得意滿不一樣的是,崔綠真失望而歸。她們去到電影院,悄咪咪摸到窗口買票的時候,售票員很不客氣的告訴她們:《廬山戀》的票賣光了,明天再來。

第二天她們再去,提前半小時,得到的依然是“賣光了”。

這電影都上映好長時間了,還這麼一票難求,幺妹就更想看了!她一定要看看真人親嘴兒(接吻)是什麼樣!

但她們已經初三了,馬上就要參加中考,一連去了幾個周末都沒買到票,崔綠真不得不把這事放一邊,專心複習。雖然直升市一中沒問題,可該有的態度還是得有,關鍵是得陪著兩個好朋友複習。

楊麗芝是走後門才進一中的,現在已經是在勉力支撐,每次考試都是墊底專業戶,中考簡直能要她命。而菲菲也因為理科科目增多,成績有所下滑,必須得好好複習才能有機會上北京去。

幺妹要做的就是每天放學後周末拉著她們一起複習,加上在公社初中吊車尾的春芽,給她們三個人劃重點,甚至到考前半個月,她大膽地給她們押題了!

彆人她們不信,可崔綠真那是絕對的小福星呀,三人把她押的題好好的做了十幾遍,直到不用看完題目腦海裡就能浮現出解題思路來。

楊老師聽說綠真這麼儘心儘力毫無私心的幫助閨女,可感激壞了,每天放學後就把熬好的排骨湯給她們送到顧家,時不時就過來送水果送點心,尤其是看著閨女在綠真手把手“教導”下似乎有點開竅的時候,綠真在她心裡就是小天使。

看吧,小閨女雖然天資平平,可她傻人有傻福,能交到綠真這麼好的朋友,大閨女聰明又能怎樣?還不是天天給她添堵!

原來,自從小賣部搞得風生水起後,楊美芝用自己掙到的錢,加之從父母嘴裡掏出來的,也學著顧家在大河口與陽城市中間買了一塊地。但她不是為了蓋新房,而是想搞個什麼飯店,楊老師第一個不同意。

公社兩家國營食堂都還坐不滿呢,開飯店這不鬨著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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