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又是哈哈大笑,隻有濤濤當真,跺著腳說“我不要”,可大人們哪管他要不要,隻要錢到位就行……真是好一副其樂融融,溫馨和美的畫麵。
不知道的,還當這是一家子好人呢!
可惜,崔綠真在窗台上安插了幾盆植物作眼線,幾乎是幾分鐘後,她就同步知道了他們所有的談話內容,氣得“嘿嘿”直笑。
呸!一家子壞胚!詛咒我外公不算,還想謀奪我們家產,甚至還要“娶”本地精?最過分的是,他們想對橄欖做什麼?
崔綠真也不擅長罵人,不知道該罵他們不要臉呢?還是不要碧蓮呢?小姑娘緊了緊拳頭,既然他們不知死活,不把外公當人,那就要準備好承擔小地精的怒火。
黃娜一家計劃得好好的,正好肚子也餓了,起床臉也不洗牙也不刷,剛走出房門,聽工作人員說樓下有免費早餐提供,本來還想去顧家蹭吃蹭喝的一家子立馬改變主意,殺到樓下去。
開玩笑,顧家吃再好,能有免費的好吃?
住宿還提供早餐的,這在陽城市是第一家。餐廳裡排著隊拿早餐的住客有二三十人,每人手裡拿著個小盤子,依次過去,每人一個水煮蛋一個饅頭一個白菜肉包子,米湯隨便喝。
黃娜一家問前後排隊的人,免費是真的嗎?又問工作人員真的不收錢嗎?再三確認,得到肯定答複後,一家子眼睛都綠了,也不用盤子,衣裳撩起來,一兜。
“我要五個雞蛋!”
“給我來四個肉包子,不要饅頭!”
“對不起同誌,我們早餐是按住客人數準備的,如果您多拿了,後麵的住客就……”
“就什麼就,他們能不能吃飽關我屁事,我吃不飽咋辦?”說著,濤濤直接動手,從工作人員蒸籠裡搶過一籠包子,那一個個白胖胖香噴噴的小麵團團,餡兒包得特彆足,有油水都快滲透了包子皮兒,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可他忘了,剛出鍋的蒸籠有多燙,手剛放上去,蒸騰起來的高溫水蒸氣就流下來,直接滴在他肉乎乎的手指上,頓時疼得他“哇”一聲,摔出了蒸籠,順便跳著腳的嗷嗷叫。
白胖胖的包子在地上滾了幾圈,心疼得工作人員都快哭了。這幾年隨著包產到戶,農民積極性提高,糧食產量確實是提高了,可人口也多啊,貧困地區照樣有人吃不飽。
這小王八蛋,他浪費的是多少人的口糧他知道嗎?
後麵排隊的人不乾了,他浪費的可是他們的早餐!
“喂你大人怎麼教育孩子的,這麼好的糧食不能浪費,撿起來。”
“就是,撿起來,得照價賠償,咱們後麵的人還沒得吃呢。”
“這都二十大幾的人了吧,家長怎麼教育的,要五年前這是要去政治夜校學習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是各帶口音的普通話,黃娜一家想要裝聽不懂也沒辦法,工作人員很快找來了賓館經理,幾名廚師堵住他們想要逃跑的方向,叫囂著“照價賠償”。
黃娜急了,他們鏈條廠效益不好,已經半年發不出工資了,這次來的火車票還是跟街坊借錢買的,哪裡還有錢賠償?本來還想著見到黃柔跟她“借”點兒應應急,昨晚被劉惠幾個駕著也忘了。
對哦,黃柔!
黃娜忽然柔弱的擦了擦眼淚,溫柔的說:“同誌你好,我們是顧市長的親戚,昨兒住了一晚,現在正準備上顧家去,能不能下午送錢來?”
圍觀群眾笑起來,“你說市長就市長啊?那我親戚還是省長呢,能免費住店不?”
黃娜快被臊死了,“我們是真的,我們昨天專程從北京來參加市長家閨女升學宴的,昨晚還在這兒吃飯的。”
賓館經理一看,是有點眼熟,如果真是顧市長的親戚……給他十個膽也不敢為難人家!
一家子終於“脫險”,氣喘籲籲走出陽城賓館,原來顧學章的名頭這麼好使啊!不知道去百貨商店報他名字能不能行?正好幾個人都該換一身行頭了……
幸好周永芳還有一絲絲理智,她實在是怕極了黃奇,要讓老頭子知道他們頂著顧學章的名頭招搖撞騙,彆說離婚,怕是吃了她的心都有!
“行了,見好就收,咱們先去顧家看看。”
“爸,我手疼。”濤濤走在最後,不知道是餓了還是真疼得走不動道。
黃娜兩口子頭也不回,“疼疼疼,多大點事兒,能燙死你?”
濤濤“哼哼”兩聲,像個姑娘似的委屈得跺腳,想要耍賴不走吧,他們已經來到公共汽車站了。
師傅聽他們要去皮革廠,熱情的指路:“不用坐車,你們走到那個路口左轉,過了人民廣場再往右,再翻兩個小山包就到了。”
一家子確實也湊不出車費,隻好順著師傅手指,走一段問一段,磨磨蹭蹭,直線距離三公裡不到愣是讓他們走了兩個小時。
而此時的顧家,崔老太正跟孫女一道醃製蘿卜乾兒,他們家種在院裡的大蘿卜隨便挖兩個出來就能醃一罐,每頓撈一小碟,夠吃半年的。
崔老太醃的蘿卜條特彆好吃,顏色金黃,酸酸辣辣的特開胃,現在還沒入味兒的乾蘿卜條兒,綠真就忍不住偷吃,吃得兩頰脹鼓鼓的,嚼得太陽穴生疼。
崔老太看見,心裡歎口氣,小丫頭這還是一團孩氣啊!
“你要是去了北京,有男學生追求咋辦?”
綠真一愣,“奶咋問這個?”
“沒事,我就問問,大學生處對象正常,但你還小,你還是個孩子……”老太太詞不達意,不知道要怎麼不動聲色的給她上眼藥。
“我不小了呀,再過四個月,我就滿十九周歲啦。”
崔老太氣結,“我說的不是年齡,是……你是個單純的好孩子,可外頭男娃就不一定了。”
崔綠真聽出來了,奶奶這是意有所指,莫非是擔心她跟楊美芝一樣被人騙嗎?
是的,楊美芝現在哭著喊著要回楊家,一口咬定當年是年幼無知被吳東平“騙”的……幸好,楊老師壓根不信。
“奶你放心吧,隻有我騙彆人,誰也騙不到我噠!”
老太太心頭發酸,阿柔說她現在這種狀態叫“分離焦慮”,一般是孩子小的時候才會發現,可綠真上學前班她不焦慮,現在十八.九的大姑娘了,她反而害怕這個擔心那個,總覺著外頭就是龍潭虎穴……當然,她最擔心的還是胡峻那小子。
正準備再說點什麼,忽然發現門口摸進來四個人,鬼鬼祟祟不正是昨晚的黃娜一家嗎?
老太太已經聽黃柔簡單的說過以前的事兒,知道這後娘不是好東西,繼妹更不是好貨,聽聽以前她經曆過的事兒,把老太太心疼得直掉眼淚。所以此時看見她們也懶得給好臉色,直接冷哼一聲,“有事?”
“親家母,我是綠真外婆,這麼多年一直沒緣分見麵。”周永芳笑著走過來。
崔老太冷哼一聲,“我們家綠真親外婆死得早,我是沒緣跟她見麵,不過以後下去陰曹地府總能見的。”
周永芳叫7被她嗆得訕訕的,不知該怎麼接口。
“到時候我啊,順便還得問問親家母,她咋這麼狠的心,把閨女扔給黑心肝的後娘……”
這下,周永芳的臉徹底掛不住了,她從中作梗破壞他們父女關係是被黃外公蓋棺定論的“罪行”,想要狡辯也沒處狡辯啊。隻能回頭衝黃娜使眼色。
黃娜還沒擺出她那副弱柳扶風的模樣,綠真已經搶先批評奶奶了:“周外婆和黃阿姨是客人,咱們要有待客之道,你們快進屋坐,肚子餓了吧?”
黃娜一愣,不過也沒多想,因為她那年去北京的時候也是這麼客氣的。看著一塵不染的客廳,高檔的家具,二十一寸鬆尼大彩電,她眼裡的酸水兒都快冒出來了!
綠真很快給他們端來幾碗八寶飯,“阿姨彆嫌棄,這是昨天陽城賓館多出來的,還沒人碰過,你們愛吃甜口可以嘗嘗。”
聽說是甜的,一家子就菊花疼,昨晚那頓“招待”實在是太辣了!趕緊斷起來“劈裡啪啦”吃開,嗯,確實是甜的,也沒暗藏“炸.彈”,黃娜老公還吧唧吧唧嘴,“味道還行,以後咱們在這邊生活,可以經常去陽城賓館下館子。”
崔綠真嘴角抽搐,您可真敢想啊!
陽城賓館他們家也舍不得天天下呢!這是計劃用他們家的錢大吃大喝吧?
“這陽城賓館不止飯菜好吃,服務態度也特彆好,前不久有兩個北京人來住了一晚,好像是存折還是什麼東西丟了,賓館給找了好幾天,找不到還照存折賠償現金八百元……後來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濤濤嚼著一口糯米飯,好奇極了。
“後來他們家存折居然在北京家裡給找到了,壓根就沒丟在賓館!”
“那錢呢?”黃娜老公急切地問。
“錢當然也沒丟,還在存折上一分不少呢。”
“不是,我是說賓館賠他們的八百呢?退回去沒?”
“肯定是沒退啊,到手的錢傻子才退呢,這是他們工作失誤,跟彆人沒關係。”綠真一副“你怎麼那麼笨”的神情。
黃娜和丈夫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希望。他們現在身無分文,正是缺錢的時候,關鍵吧,大清早被賓館的人為難過,害得他們被一群土包子嘲笑,這心裡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而他們的行事風格就是——有氣不能憋著,必須立馬找補回去!哪怕不成事兒,也能給賓館找點晦氣,聽說今兒還有人在那兒辦喜酒,看這麼晦氣以後誰還敢來這兒吃飯!
打定主意,一家子借故跑出去,嘀咕一陣,又拖著沉重的雙腿,跑市區去了。
崔老太本已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忽然見他們風一樣來又風一樣去,實在是奇怪,再看孫女成竹在胸的小諸葛亮模樣,瞬間反應過來:“你又給他們支啥昏招兒了?”
綠真笑而不語,她在堵,在給他們最後一個機會。
但凡有理智的,不貪心的人,這招就沒用。
可黃娜兩口子現在窮得叮當響,想擺擺城裡人的譜兒都掏不出錢來,一聽說可以訛人,自然就上心了。不僅上心,還當天就去實踐了,一口咬定他們在賓館丟了存折,存折上有五百塊錢,鬨著要賠償。
什麼成功案例“北京人”,純粹是綠真瞎編的,可他們卻信以為真,以為同是北京人,彆人能,他們也能!賓館不賠錢他們就不走,賴那兒攪黃他們生意!
一開始,經理看在“市長”的麵子上好言相勸,後來發現壓根沒用,也不囉嗦,直接報警。
黃娜一家傻眼了,說好的“服務態度好”呢?他們丟了存折居然不安慰不彌補他們,居然還把警察叫來了?
然而,更讓他們頭大的是,警察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介紹信!這一家子急慌慌生怕趕不上好吃好喝,壓根沒來得及去街道辦和工作單位開信,現在傻眼了。
沒介紹信就是盲流!
盲流是要被遣返的!
警察可不聽他們“市長親戚”那一套,既沒介紹信,又還訛人,就差在額頭上寫“騙子”兩個字了,信他們的鬼哦!
正要把他們帶走,忽然賓館工作人員一聲驚呼:“警察同誌等等,不能帶他們走。”
黃娜老公一愣,莫非是要補償他們了?忙回頭一看,發現經理白他一眼,“麻煩先把昨晚的房錢付一下。”
一晚十塊錢呢,要放走了他們,錢就得從他自個兒工資裡扣,本就不高的工資愈發雪上加霜。
昨晚的值班員看他們口口聲聲自稱是市長親戚,也沒敢先收錢後住店,想著反正是市長家親戚,還能賴這點錢?可現在一看就是一群騙子,怎麼可能放他們走?
“不是,我們真是市長家親戚,不信你們打電話問,真的……哎喲,唉唉彆推,我們能自己走。”有人吵吵,就有人看熱鬨,沒一會兒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來看“市長親戚”熱鬨的,臊得他們麵紅耳赤,無地自容。
帶回收容站也不是立即遣返的,還要跟他們說的戶籍地公安聯係,確認是否有這麼個人,電話又不方便,信息一來一回就是半個多月,一家四口在魚龍混雜的收容站餓得皮包骨頭,走路都能讓風刮倒的時候,北京那邊才來了消息。
遣返回京的錢得他們自個兒掏。
沒錢怎麼辦?
那就借唄!
可他們平時為人太差勁,親戚都避瘟神似的遠著他們,同事也被他們得罪光了,找誰借這麼大筆路費?沒路費回不去,單位那邊就兜不住了,他們現在可是屬於私自偷跑出城啊,要是再知道他們坑蒙拐騙的事兒,工作就彆想要了!
這時,忽然有人問:“你們不是北京的嗎?在北京沒房子?”
“有啊,咋?”
“有房子可以賣房子啊,先把車費湊出來,保住工作,以後回去再慢慢買回來。”
他們一想也是,反正小胡同也住夠了,如果能拿到賣房錢,靠著這筆錢還能做點生意搏一把,這年代乾個體的誰不掙錢?哪怕賣泡狗屎那也是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