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道黑影投下,衛寂才從留名百年的美夢中驚醒,他嚇得一激靈,愕愕然看向薑簷。
薑簷從未見過衛寂這樣,目光在他極力遮掩的麵上來回掃了好幾遍,一臉肅容地問,“想什麼呢?”
衛寂怎麼好意思道出自己的小心思,他不與薑簷對視,低著頭囁囁地說,“沒什麼。”
薑簷不信,直勾勾盯著衛寂,“是不是在想許懷秉?”
乍一聽到這個名字,衛寂有一種被戳穿心事的窘促,頭壓得更低了,“沒,沒有。”
半天薑簷都沒聽到衛寂答他的話,低著腦袋快要埋到胸口了。
異常。
他這樣很異常。
薑簷一瞬不瞬地盯著衛寂,忽然說,“你笑什麼?”
衛寂仍舊低著頭,“臣沒有。”
薑簷俯身蹲在衛寂身旁,“你笑了。”
衛寂稍稍掀眸,看了一眼麵前正緊盯著他的薑簷,嘴角繃直,沒堅持多久便忍不住平滑上揚。
他其實並不想跟許懷秉深交,可對方讓他署名。
這就好比讓一個讀書人見孔聖人,讓一個言官在史書上留下濃重一筆名。
調色是衛寂的喜好,調出一幅出名的丹青,他跟著自傲,藏不住喜悅是難免的。
看見衛寂笑了,薑簷卻繃起臉,不怎麼開心的樣子,“你笑什麼?”
不等衛寂解釋,他拿出那隻草螞蚱,言語帶著很濃的指責,“你說病好了給我淘好東西,就拿這個糊弄我。”
衛寂抓了抓耳朵,不好告訴薑簷,他去前門大街轉了好幾圈,但凡有點新奇的他都送過薑簷。
薑簷繼續指責,“你還笑我不知道的事。”
明明他用一種很凶的眼神瞪著他,但衛寂就是從這番話中聽出了一絲委屈。
衛寂抿了一下唇,正要告訴薑簷自己在笑什麼,對方的鼻息忽地翕動了兩下。
他像是聞到了什麼氣味,先是動了兩下鼻子,而後追著那縷香氣,在衛寂側頸嗅了嗅。
衛寂原本就有些發熱的耳根,被薑簷的呼吸一拂,像被烙鐵燙過似的,他不自在地縮了縮肩。
很快那股味道消失,薑簷也停在原地不動。
衛寂僵直地坐著,餘光瞥見薑簷那雙像春水澆過的眸,裡麵盛著他自己沒有察覺的濕意和柔軟。
薑簷因那股幽香短暫地陷入呆滯,兩息後他反應過來,揉著自己的鼻子與衛寂拉開距離。
衛寂喚了他一聲,心有不安地問,“怎麼了?”
“有香味。”薑簷喃喃地說,“又沒有了。”
衛寂下意識以為是殿內的熏香,可望向東南角那盞鶴形香爐,才發現裡麵沒有燃著香料。
他沒有用香熏衣的習慣,今日也沒有佩戴香囊,難道是方才不小心沾到了許懷秉的氣味?
衛寂仔細想了想,“是那種青桂的味道麼?”
薑簷搖了搖頭,他形容不出來,但絕不是青桂香。
那是什麼味道?
薑簷總忍不住回憶那股不膩人的幽香,整個下午顯得心不在焉,連給衛寂溫習功課時,都不像上午那樣顯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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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月淡星稀,風聲疾勁,庭院落了一地臘梅。
躺在床榻的薑簷霍然睜開眼,他驚坐起來,大聲喝道:“金福瑞。”
在外殿打瞌睡的金福瑞,聞言一下子清醒,撩開身上的被子,蹬上長靴趕忙進了寢殿。
薑簷急道:“快,去把李赫存給孤叫過來。”
李赫存是專門為薑簷調理身子的禦醫,但離下一次雨露期還有好幾日,金福瑞不知薑簷這時找他作什麼。
他沒有多問,應了一聲是,便出去辦差事。
不足一刻鐘,穿戴整齊的李赫存進了寢殿,撩袍朝薑簷行禮。
薑簷隻穿著單衣,墨發披散,那張英氣十足的臉在燈燭下半明半暗,“起來,孤問你一件事。”
李赫存起身,雙手躬在身前問,“不知殿下要問臣什麼?”
“你說。”薑簷目光灼灼地盯著李赫存,“年歲十七八還有沒有可能分化?”
李赫存:“殿下是問分化陽乾?”
薑簷:“不一定是陽乾,有沒有可能是陰坤?”
他不止一次在衛寂身上聞到一股香氣,但因為衛寂的年歲,薑簷從未往那方麵想過。
直至今日,那股香氣雖還是若有若無,很快便消失了,可氣味比之前似是濃了一些,薑簷聞到後不禁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