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監工換作薑簷以外的任何人,衛宗建絕無怨言,身為臣下,自當為君分憂。在戰場上便是以身殉國,衛宗建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但他不能讓衛寂跟薑簷一塊離京,去山高皇帝遠的壺口縣。
若是真鬨出什麼醜聞,那才是對皇上不忠,也讓衛家的祖宗蒙羞。
今日縱是惹皇上不高興,衛宗建也不會鬆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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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意思是中等以上資質的人,可以教授他高深的學問,而中等以下的人,則不然。
衛宗建不是第一次說衛寂愚鈍,這樣的話他聽過很多次。
但當著薑簷的麵,仍舊覺得有點難堪,也怕薑簷會發火,因此很是不安。
果然,薑簷的肺腑都快要氣炸了,開口反駁,“何時勤勉好學也成了錯?太傅日日教導他,都未曾說過他資質凡凡。”
“而且他還未到十八生辰便一舉中第,還是一甲探花。他若說自己天資不足,誰敢厚著臉皮說自己敏而好學?”
衛宗建道:“臣以為,許懷秉該當一句聰穎博學。”
若是尋常時候,薑簷該罵一句‘放屁’,今日卻是冷然一笑。
“孤還未曾見過你這樣的父親,自己兒子處處不好,旁人倒是順心又順眼。”
衛宗建麵色不改,端得是不卑不亢,“臣正因為是他親父,才想他向同輩中佼佼者虛心學習,自省自警。”
見他們將話題扯遠了,明德帝終於開腔。
“愛卿不必自謙,都說生子當如孫仲謀,在朕看來,生子當如衛、許郎,都是我大庸的好兒郎,不該分伯仲,讓他們二子生出嫌隙可不好。”
衛宗建垂下頭,麵色不怎麼好,但這話說他的又反駁不了。
明德又道:“年輕人自當出去闖一闖,居在京中雖安逸,卻不是大丈夫之道。”
一聽這話頭,衛宗建心道不妙,張口剛要拿衛老太太的病當作借口,便被明德帝先搶了。
他轉頭看向一直垂眸不言的衛寂,溫和地問道:“小衛以為朕這話如何?”
衛寂:“臣覺得聖上說得對。”
明德帝:“你這篇策論朕反複看了好幾遍,越看越喜歡,原本想著讓你去修建水利,可聽聞你祖母生了病。”
聽到他要派衛寂去興修水利,薑簷心道:他去我也去。
衛寂的心思卻不在這裡,而在老太太生病一事上。
前幾日皇榜下來,老太太派身邊的大丫鬟妙角來過,大概是怕他不收銀錢,所以隻送了一些吃食。
“一麵是孝,一麵是國。”明德帝長長一歎,“朕心中愁啊,不知如何才能兩全?”
這番話簡直要將衛宗建拿到火上烤,他應下,便是將自己的兒子送去虎口,他不應,那便是於君不忠。
君主體恤臣下是仁德,身為臣下若仗著家事讓君主為難,這實在不是什麼好名聲。
衛寂跟薑簷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這倆老狐狸在周旋什麼。
半晌衛宗建才慢慢道:“家母病重理應由臣奉養,與犬子無乾係,實在是他愚鈍擔不起重任。”
“他還未十八,這個年紀不知輕重。”衛宗建起身跪下來,“臣實在怕他誤了國事,請聖上三思。”
明德帝就等著他這話,道:“愛卿太過自謙,這個年歲正是意氣風發呢。若愛卿不放心,這樣罷,太子跟著去。”
衛宗建被堵的話也說不出來。
明德帝笑看向衛寂,“你怎麼想?願不願替朕去壺口走一遭,見一見這哺喂天下人的母親河?順便給她治治病,讓百姓們的日子好過一些。”
簡簡單單幾句話,把衛寂的書生氣勾出來了。
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衛寂朗聲道:“臣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