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緊了木倉,用木倉管把那封信拖到自己麵前來,又用木倉管子戳了幾下才動手拿起這封信來。
“班長,這是啥?”鋼蛋兒湊過來看。
潘景龍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寄給你的信。”
鋼蛋兒:“啊?”
“你剛看到了吧,那塊兒是空的,這信突然冒出來的,”潘景龍說著,手裡也拆著信。
他雖然有點兒怕,但是這個世道鬼又能有多可怕呢。
要真有鬼的話,怕的就不該是他們了!
鋼蛋兒聽著他這麼說,忍不住動了動身子,隻覺得冷風嗖嗖的。
潘景龍看了他一眼,“瞧你這慫樣兒。”
他把裡麵的信紙拿出來,一同掉出來的還有一張照片。
他撿起那張照片看了一眼,頓時皺著眉毛,“誒?你看看這人像不像你。”
這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男人笑得十分燦爛,在他身旁還有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人,他倆合抱著一個小娃娃。
潘景龍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像鋼蛋兒,“你有個哥哥?”
鋼蛋兒搖了搖頭,“俺有姐姐,姐姐嫁人了。”
“那這真是奇了怪
了,()”潘景龍把信展開,就看到了上麵的一筆好字,爹……ˇ[(()”
鋼蛋兒:“啊?班長你叫我啥?”
潘景龍給了他腦袋一下,“我念信呢!”
“行了,你彆張嘴,聽我給你念!”他叼著煙繼續往下看。
“爹,見字如麵。”
鋼蛋兒:“見字如麵是個啥?”
潘景龍嘿了一聲,“就是說你看到他寫的字就像你倆見麵了一樣。”
“那這是誰給我寫的,乾嘛叫我爹,我可還是黃花大……大夥子呢!”鋼蛋兒抱著臂。
潘景龍聽到他的黃花大夥子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念道,“您已故去二十六年。”
“說到此,或許您還不知道給您寫信的人是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季光輝,是您的兒子,如今還沒有出生。”
“或許您看到這裡會很驚訝,哦,我忘了,您這時候還不識字。”
“我年紀大了,也有些記不清一些事了,您見怪。”
潘景龍看到這裡手裡的煙杆都嚇掉了,“你兒子?”
鋼蛋兒啊了一聲,“俺還沒娶媳婦兒呢!”
周圍也有被吵醒的,他們湊過來看了一眼,“看啥呢?”
潘景龍把信展了展,借著昏暗油燈給他看了一眼,“就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封信,是鋼蛋兒的兒子寫給他的。”
那人啊了一聲,“啥?”
還有個人直接摸上鋼蛋兒的頭,“你小子兒子這麼大了?”
鋼蛋兒打開他們的手,“我哪兒有兒子啊,你們不許亂說!”
“嘿,還生上氣了,不說了不說了。”
“班長,你快把鋼蛋兒兒子寫的信念給大家夥的聽聽!”
潘景龍啐了一口,“老子這不正在念嘛,你們把油燈拿近點兒,我都看不清了。”
“整天晃蕩晃蕩的,光全被你們遮住了。”
黃楊笑著把油燈拿起來,湊近了聽潘景龍念。
“給您寫信的時候,我已經六十九馬上七十了,您或許也疑惑為什麼會收到我的來信,唉。”
“其實我也不知道您能不能看到這封信,又能不能認得上麵的字,但是我細細想來,還是想寫這麼一封。”
“我叫季光輝,您說是乾爹給我取的名兒,意為光輝的未來。”
潘景龍念到這兒的時候開心道,“季光輝,嘿嘿。”
“你聽到沒,這名兒肯定是我取的。”
鋼蛋兒還沒搞明白咋回事兒呢,他隻跟著傻笑。
潘景龍繼續往下念,“現如今我在2024年,此時我們之間差了整整八十五年。”
“八十五年?”黃楊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
這一聲把睡著的同誌們都喊醒了,一下子大家都被驚醒,“要打了?”
他們抱著木倉就要起來,黃楊連忙開口,“沒打沒打,是……”
“是班長在念鋼蛋
() 兒兒子給他寫的信,說是鋼蛋兒八十五年後的兒子寫的。”
“啥?”
“鋼蛋兒的兒子!”
“八十五年後!這是咋回事兒,快讓俺看看!”
他們都爬了起來,往潘景龍身邊圍。
潘景龍揮了揮手,“去去去,你們都擠著我咋看信,都給我坐著,聽我念!”
一屋子的人有的還沒醒的也被喊醒了,大家都坐在地上,有的靠著牆聽著。
潘景龍繼續往下看,“我知道您和其他同誌們正在經曆最艱難的時候,先說說好事兒,咱們種花國打贏了。”
“現在種花國正如雄鷹一般展翅,您們的努力沒有白費,如今咱們這兒四海升平,繁榮昌盛。”
潘景龍念到這裡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
“打贏了?”鋼蛋兒念叨著,“咱們真的打贏了?”
其他人也是沒了困意,“這是真的假的。”
“俺這輩子能聽到這麼一句話就值了。”
“真高興啊,”有人笑著流淚。
他們雖然不明白為啥鋼蛋兒的兒子能寄信過來,但是哪怕這是假的。
也足以讓看不到前路的他們高興了。
此刻這一封信就如同一道光,照亮了他們黑暗之中用鮮血拚殺出來的那一條路。
潘景龍眼角閃爍著淚花,嘴卻咧了開,“繼續往下看!”
“爹,再有幾年抗戰就會結束。”
眾人一句話也沒有說,隻聽著那兩個字幾年,心裡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盼頭。
幾年……
隻要再堅持幾年,那些狗日養的東西就會滾出他們的地盤。
黃楊咬著牙抑製著淚水。
他們種花國還在,他們的努力也是正確的,以後大家都可以過上好日子。
有人忍不住用手指擦了擦眼睛,受傷流血的時候他們沒有哭,眼看著戰友死在身邊的時候他們沒空哭。
可是這時候,他們卻是流下了淚。
真好。
“感謝你們為種花國做出的貢獻,辛苦你們了,”潘景龍念著。
在微弱的光下,十幾個戰士們聽著班長的聲音,這一刻好像時間被靜止了一般。
大家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此刻的他們好像也體會到了那種安定平穩的幸福。
“爹,乾爹應當在你身邊吧,您總和我說乾爹對您好,說如果乾爹還在的話那該有多好。”
“您如果能看到這封信的話,請一定要讓讀信的人告訴乾爹和您還有所有的同誌們……”
潘景龍看著信裡麵的內容,這封信洋洋灑灑幾千字,寫滿了後續會發生的事情。
他神情突然嚴肅起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上麵的文字。
從這一年以後的每一場戰役都被季光輝寫的清清楚楚,甚至具體到了時間地點以及犧牲的戰士人數。
潘景龍用顫抖的手拿著信,開口道,“張國樺,快去請連
長過來!”
被叫到的人立馬起身,“是!”
而潘景龍則是繼續看著信件後麵的內容,“您總和我說起乾爹,說當時班裡不剩幾個人了,有個任務是需要人背著炸藥包去破開局麵。”
“乾爹那時候叼著煙鬥沉默了許久,接過炸藥包就背上了,你說他當時拍了拍你的肩膀,衝著你笑了一下。”
你說你永遠忘不了那一刻,乾爹笑著說……”
“我想了好久,你如果生了兒子就叫季光輝,如果生了女兒就叫季光華。”
“鋼蛋兒,你可彆嫌棄我取的名兒不好聽啊!”
潘景龍念到這裡時,一旁的鋼蛋兒早已哽咽.
他紅著眼睛,咬著牙哭著,“班長……”
“害,”潘景龍笑了一聲,眼圈紅紅的,“這有啥好哭鼻子的,咱們……咱們……”
他叼著煙杆,抿著唇看著信。
死亡……
他從上戰場的那一天起就已經準備好了迎接死亡的到來,從他上戰場的那一天起他也一直在見證著死亡。
沒什麼好哭的,沒什麼好哭的。
潘景龍繼續念著信,隻是聲音很明顯顫抖了一下,“乾爹,我雖從未見過你的容顏,但您一直活在我的心中。”
“不知您是不是和爹說的一樣,總愛叼著那煙鬥,那煙鬥如今還供奉在我們家的祠堂裡……”
他念到這裡往下看了一眼,乾脆直接念到了信件最後的內容。
“拚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您們為祖國做出的貢獻,將永遠銘記在我們的心中。”
“爹,同誌們,我們永遠感恩念懷你們做出的偉大貢獻,希望你們也都能好好的活著,一起看到美好的明天。”
“至此,落筆季光輝,於二零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一號。”
他念完這封信後,在屋子裡的每一個人都已經淚流滿麵。
潘景龍哭著笑著看著那張照片,“好,好,光輝,好。”
“扣扣——”
張國華敲了敲門,隨後推開,在他身後跟著的是連大衣都沒來得及扣上就趕來的連長。
——
老街。
狄梅一下來就看到昨兒的那群學生們又聚在這兒了。
她匆匆忙走過來,“寧逸明!”
寧逸明看到自己的媽媽,下意識就要跑,然而轉念一想,老媽現在幸福了,應該不會揍他了。
他這才抓緊了書包帶子喊道,“媽,我在這兒!”
狄梅快步走過來,“你要買啥?”
她掃了一眼,隻見這攤位上擺著的也就幾件貨,擺攤的看著也就是個小姑娘,就是周圍圍著的人還真不少。
“這不是小泡芙的媽媽嗎?”她看到寧今瑤後笑了一下。
寧今瑤也是來捉孩子的?
“你好你好,狄梅!咱們是有一陣子沒見了。”
寧今瑤見到她後笑著和她打了一聲招呼,隨後就展示出了李白給湯芙的回信,“哎呀,您肯定還沒看過。”
“這是李白,就是詩仙李白給我家泡芙寫的信,太榮幸了,您看看您看看。”
狄梅皺了皺眉,看了一眼,隻見上麵的字確實是毛筆字。
就是……
李白給小泡芙寫信?
完了,傻會傳染。
狄梅默默遠離了一下自家兒子,又遠離了一下寧今瑤。
完了完了。
早知道昨兒她就該帶寧逸明去醫院看看的。
“媽!我要一百塊錢,”寧逸明喊道,“我要給過去的你寫信!”
他要把幸福笛子寄給過去的媽媽,這樣子他媽媽就會幸福了。
就不會在他考試考零分的時候揍他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