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管什麼先嘗嘗。廚房還有半鍋不成型的,要是沒吃飽就再去盛點,可以當——”看著一家人同時起來,衛長君險些被口水嗆著,無奈道:“阿母,還有粥呢。”
衛媼腳步一頓:“粥留到晌午用。”說完,跟上兒女,然後盛半碗豆腐腦回來。豆腐腦滑溜溜不需要咀嚼,衛媼不禁懷疑,這真是豆做的?不是牛乳羊奶。
衛少兒迫不及待地問:“大兄,這是大豆做的?”
衛長君朝廚房睨了一眼:“豆渣還在呢。我打算回頭用豆渣做些帶餡的炊餅。”
衛青猛然看向他大兄。衛長君楞一下,然後失笑道:“豆渣炊餅遠不如你手上的白菜油餅。咱家也沒個牲口,不吃總不能扔吧?”
以前全家在城外租房時,日子並不寬裕。衛青近日雖然時常出入宣室,宮中肉食不斷,也沒養成鋪張浪費驕奢淫逸的性子:“那明日呢?”
衛長君:“明日也做這兩日吃的這些。等你下次回來咱再買些羊肉。”
衛少兒脫口而出:“還得五天?”
衛媼瞪她,難不成你還想天天吃羊肉燉小雞。
衛少兒見狀低下頭去啃她的白菜油饃。衛長君看向幾個弟弟:“快吃。這些用豆子做的現下沒多少豆腥味兒,涼了味就上來了。”
此言一出都不敢遲疑。豆腐和豆腐腦以及油餅被吃光,衛青打個飽嗝。注意到粥沒人碰,估摸著午飯得吃粥,他不惦記了。
年幼的衛青尚未學會喜怒不形於色。劉徹看出他眼角眉梢帶有笑意,便問他有什麼好事。衛青不由得說起他大兄,緊接著想起大兄交代的事,不需要裝,一想他大兄時日無多,臉上陰雲密布,泫然欲泣。
劉徹是個不拘小節的帝王,得知衛長君養傷三個月練出一手好廚藝,非但沒覺著堂堂男兒出入庖廚有辱斯文,反倒認為他聰慧。
隨著衛青說起他大兄命不久矣,劉徹眉頭微蹙。衛青的性子他了解,不敢說謊。那就是太醫沒說實話。隨著衛青提到他大兄想去山邊清修,劉徹認為衛長君能拋下城中繁華而選擇歸隱山林更非常人。
劉徹便問衛青他想去哪兒。衛青一看可行,直言他大兄想去終南山,隻是他們都不放心,山中野獸多,然後欲言又止。劉徹恕他無罪。衛青直言,南邊秦嶺腳下。
劉徹自詡真龍天子,可想起秦始皇,想起他父親祖輩,又覺著老天叫你三更死,彆想活到五更天。
壯誌未酬的劉徹不想死,又沒有長壽的法子,思索再三決定叫衛長君先試試。衛長君若能找到再好不過。衛長君沒找到,他也知道此法不通。隨後把此事攬下來,又賞衛長君百金。
衛青還得在宮中當差,就先替衛長君收著。
衛長君也沒在家乾等著。天一日冷過一日,衛青走後,他就帶弟弟妹妹去東市買柴和炭以及取暖的小火爐,放在挨著廚房的空屋子裡。
翌日又買幾口缸,買的糧食放進去,以免被老鼠啃食。
家裡有小磨盤,小麥可以磨成麵,可尚未脫殼的稻穀,衛媼不想吃,隱晦地向大兒子表示出來。衛長君叫她等兩天,挨著磨盤的地方多了舂臼。家裡有個圓形石槽,平日用來砸黃豆或雜糧然後煮粥。衛長君隻是找人定做個木架子,配上石槽就可以用來舂米。
那木架子可以用腳踩,九歲的衛步和七歲的衛廣就可以做。衛媼頭一次見,不由得懷疑起大兒子。
衛長君早已想好說辭:“我可以說這是在米店看到的嗎?”
衛少兒驚呼:“你偷——”
衛媼瞪她一眼。衛少兒捂住嘴巴,壓低了聲音,“大兄,你的膽子太大了吧?要是叫人家米店知道,你你你——”
“我妹是衛夫人,甭說米店,就是館陶大長公主也不敢明晃晃動我。”
衛少兒懸著的心落到實處。衛孺深以為然地點頭。衛媼不再懷疑:“難怪你得空就領著去病出去。”
嘟嘟閃出來,[人不可貌相啊。]
衛長君真不想搭理它,[這麼簡單的原理,這麼簡單工具我還做不出來,對得起國家的九年義務教育嗎?]
嘟嘟想起來了,[初中曆史課本上好像有。]
[不記得了。電視裡見過,景區體驗館也見過。]衛長君看向他母親,“試試?”
衛媼:“我先把這個石槽刷乾淨。還要做什麼,你去吧。”
衛長君真有事,豆角和茄子快下市了,瞧著離天黑還早,就帶著兩個妹妹去買豆角茄子。豆角焯水後晾曬,茄子切片。
翌日萬裡無雲,衛長君又買兩個大冬瓜切片。一時之間院中和屋簷上鋪的滿滿的。兩個老奴一刻不得閒,卻不曾抱怨。主人家準備的東西多,她們也不用擔心來年青黃時節餓肚子。
蘿卜白菜還沒到豐收時節,價錢還有點貴,衛長君隻買一點留平日吃,打算過些日子再醃酸白菜和蘿卜乾。
忙忙碌碌的日子如流水,九月二十四日,經老奴提醒,一家人才想起衛青要回來了。衛媼帶著一兒一女去東市買塊羊肉,買幾個蘿卜。
衛長君這幾日太忙,今日起晚了。做千層餅來不及,衛長君教老奴弄些加了蔥花和雞蛋的麵糊,用鏊子做軟乎乎的雞蛋煎餅。
家裡人多,衛青回來衛長君還沒做好。衛媼拎著羊排進家,隨後洗乾淨手,她把粥盛出來,煎餅才做完。
這番辛苦也值得,大大小小都很給麵子,吃的忘了言語。
衛長君欣慰,嘟嘟急了,飄到衛青肩頭,[快問問劉徹怎麼說。]
得之吾幸,失之吾命。
衛長君不著急,等衛青洗了澡歇過乏才去找他。不過沒等他問出口,衛青就想起來了,然後把劉徹賞的百金給他。
嘟嘟愣住,然後衛長君腦袋裡發生地震。衛長君煩的眉頭微蹙,嘟嘟頓時安靜下來。衛青反倒誤會了:“大兄,不是我要的,真是陛下賞的。”
“因為我時日無多?”
衛青誠實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聽說陛下已經叫人去秦嶺腳下挑地建房了。”
“那這錢可能是叫我買奴的。畢竟秦嶺腳下離長安得有五六十裡,出行不便,而我身體也不好,指望我一個人種糧食蔬果,非得把自個餓死不可。”
衛青看向那百金:“這……?”
“先放你房中。陛下允許我搬過去,我再告訴阿母,省得她擔心的寢食難安。”
衛青放他衣櫃中,“我還聽說陛下找過那日給大兄看診的太醫。醫者應該不敢再欺瞞陛下。陛下要是相信大兄——大兄傷了根本,房屋應該很快便可竣工。”
衛長君也是這想的。然而哥倆都沒想到,建元四年冬十二月,一場鵝毛大雪過後,衛青就帶來好消息。不過房屋還得晾曬一些時日,最快也得過了除夕才能搬過去。
萬事俱備,衛長君這才把他決定前往秦嶺清修一事告訴母親和弟弟妹妹們。
眾人都難受的想哭。衛青用當日衛長君勸他的話勸說家人。衛媼等人重拾笑顏。後得知劉徹賞他百金,衛媼當即要買奴伺候他飲食起居。
衛孺二話不說,去給衛長君拿禦寒的大氅。衛長君攔住:“還不知道屋子多大。過幾日雪化了路乾了,租幾輛車一塊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