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懂了。他五日一休, 辛辛苦苦從長安到秦嶺,滿藤黃瓜禍害殆儘大兄也不會罵他甚至打他,頂多數落他一頓。可他先前吃的很飽, 彎腰洗發的時候都難受,彆說隻是瓜果, 龍肝鳳髓也吃不下去, “二舅知道了。走吧。”
“走?”小霍去病驚叫。
衛青反問:“不走在這兒做什麼?難道看著它們長得快?”
小霍去病急的險些脫口而出,到嘴邊又咽回去,“黃瓜可好吃了。”
衛青忍著笑:“你說過了,二舅知道了。”
就這?小霍去病不甘心,換上哄小阿奴的口吻, “二舅不想嘗嘗嗎?”
“二舅不想。聽大兄說杏黃了,我想出去看看。你們去不去?”
衛長君在的時候阿奴聽他的, 他不在家才聽霍去病的。小霍去病拉著衛青的手耍賴,“二舅,摘個黃瓜,再摘杏好不好啊?”
衛青怕笑出聲, 板起臉說:“不好!”
小霍去病定定地看著他。衛青點頭, “你不去我去!”
沒有黃瓜有杏也好啊。小霍去病跟上去,想起阿奴, 又回頭衝他伸手。阿奴把手遞給他。衛青很意外,一向我行我素的大外甥竟然還能想到彆人。難怪大兄由著阿奴跟他們一起用飯。
衛青:“杏酸酸甜甜的不比黃瓜好吃?”
金黃金黃的杏好吃,山邊也有很多杏樹,小霍去病當飯吃都行。黃瓜平均一天兩個, 一家七八十來個人分,每次都不儘興,導致小孩越吃越想念。
“沒有黃瓜好吃。”小霍去病看著他二舅說。
衛青:“那我也想嘗嘗。”
小霍去病皺眉, 二舅真真,真傻!
衛青記得東邊就有幾顆杏樹,出了大門便帶他們往東。看到東牆角多個小屋子,“那是什麼?”
小霍去病看也沒看就說:“不知道!”
衛青輕咳一聲。小霍去病抬起頭,嘟囔道:“小狼崽子的小房子。”衛青以為聽錯了,又不禁問一句。小霍去病確定二舅真傻,連狼都不知道。空著的那隻小手拉住他,叫他自個看。
衛青指著聽見有人露出頭的小東西,“這這這……?”
“狼!”小霍去病無奈地大聲說,“長大吃人的狼!”再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說啥了。他隻知道這麼多。
衛青當然知道狼,有幸還遇到過幾次,“可可它怎麼在這兒?”
這就說來話長了,小霍去病沒吃到黃瓜不想告訴他,“不知道。問大舅。”
衛青繞回門口,從門外的路朝地裡去。衛長君遠遠看到他,把鋤頭給趙大。以前衛長君下地沒叫過趙大。趙大三兩天收拾一次廁所,其他時候幾乎沒事,閒著不踏實,像是擔心衛家不需要那麼多奴仆再把他弄去城裡賣了,以致於他手裡沒活又恰好衛長君下地他都會跟過去。
衛長君迎上來:“怎麼不去歇息?”
“大兄,那小狼崽子哪兒來的?”衛青擔心他養狼為患也沒繞彎子。
衛長君朝他身後睨了一眼,“小崽子沒說?”
衛青一時被問糊塗了。
“他先發現的。”衛長君從頭開始說。衛青等他說完越發不安,蓋因狼曾到過這邊,“即便如此大兄也不該留它。”
衛長君:“一隻狼不可怕,長大了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狼,以及不知道躲在哪兒盯著我們的狼。”
衛青不由得往四周看。
衛長君寬慰道:“沒有。白天也不會出來。”
衛青暫時安心,可一想到警惕性很高的狼又不禁皺眉。衛長君見他這樣便問:“你大兄我是什麼人?”
衛青沒聽懂,見他的表情好像彆有深意,忽然福至心靈,他大兄乃神人看上的人。說不定那小狼就是神人送來考驗大兄的。否則怎麼解釋遍尋不到狼的蹤跡卻有個小狼崽子。
可哪有用狼考驗人的啊。
衛青眉頭微蹙,該說不愧是神人,神神叨叨神誌不清嗎。
“想明白了?”衛長君問。
衛青勉強接受。
“走吧。”衛長君拍拍他的肩膀。
衛青不由得朝遠處的果樹看去。小霍去病趁機道:“大舅,二舅想吃杏。”
衛長君越過衛青抱起他,“先去地頭上。太陽出來了地裡熱。”
這幾個月衛青又長高一點,抱起瘦弱的阿奴不費勁,就抱著阿奴跟上他大兄。到地頭上,衛長君叫在桑樹下乘涼的母親拿個竹編的菜籃子。
先前離得遠看不清,衛青到跟前發現一棵樹得有二三十個杏很是意外,“這麼多啊。”
衛長君也沒想到這麼多。嘟嘟也沒想到。一人一係統分析半日,估計賣家見嘟嘟買的多,以為它不差錢,也想叫它介紹生意,以致於給的樹不錯。雖然頭一年結果,但果子都快趕上鴨蛋了。
衛長君不好說實話:“我也沒想到。還以為得再種兩年。你們讓開,我搖一下樹,搖掉了咱們直接撿。”
“不會壞吧?”以前從未摘過杏子的衛青擔心。
衛長君前世小時候沒少乾這事:“杏跟桃不一樣。像八陽裡有些人家的杏樹高,樹枝又經不住會爬樹的小孩,他們都是用個長長的竹竿敲打,然後底下有幾個人扯著草席等著接。”
衛青一手拉著一個小的後退兩步。後麵也有竹排,衛青倒也不擔心突然竄出個猴子給他們幾巴掌。
雖說家裡人多,可杏也不能當飯吃,衛長君就輕輕搖晃幾下。即便如此,三棵樹落下的果子也把籃子裝滿了。
鮮果重,衛長君和衛青換著拎。小霍去病趁著兩個舅舅不注意一手抓一個,轉手塞給小阿奴,又抓兩個。
衛長君悠悠地問:“吃得完嗎?”
小不點嚇一跳。阿奴遞給衛長君一個。衛長君禁不住露出笑意,“留你自個慢慢吃。”
小霍去病不敢信,怎麼他拿就被懷疑吃不完,阿奴就是慢慢吃。衛青給他解惑:“阿奴乖,不浪費。你,頂多吃個杏尖。”
小霍去病不這樣認為:“阿奴是個膽小鬼!”
衛長君:“我也希望你是個膽小鬼。”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小不點不想理舅舅——太難為人,吆喝阿奴走快點。地不平整,衛長君擔心他們摔石頭上,一手拽著一個。等換他拎籃子,衛青一手拽一個。
到地頭上,衛長君停下,叫衛青拿個盆來。他用山上下來的水把杏洗洗。衛長君在衛少兒東邊,水往西流,等衛少兒把衣服洗好,他才用上遊的水洗杏。
小霍去病雖然不喜歡洗臉洗手洗澡洗頭發,可他跟衛長君在一塊久了,潛意識裡認為果子得洗過才能吃。看到他舅洗好,就把他和小阿奴的果子扔籃子裡,去拿洗好的。
衛長君氣樂了,“真是我親外甥!”
小霍去病二話不說拉著阿奴往家跑。
衛長君朝南邊一揚下巴,“五月桃也差不多可以吃了。明早我給你摘些桃和杏,你帶回去,自個留一半,再給子夫一半。”
“明日再說。”衛青看著外甥沒有回來的跡象,這才問黃瓜是怎麼回事。
衛長君一聽就知道他懷疑上了,“黃瓜又叫胡瓜,長安城很少見不等於沒有。”
衛青頓時不禁說:“我以為又是那個神人給你的。”
“紅薯玉米乃糧食,種出來就能養活人。胡瓜不過是可以生吃的菜,我還差這一口吃的?”衛長君不給衛青細想的機會,“過些日子玉米和紅薯收上來,說不定會有獎賞。”
衛青好奇不已,“會是什麼?”
衛長君微微搖頭,裝的跟真的一樣,“無法想象。最初我也不敢相信這麼貧瘠的土地能種出莊稼來。”
“大兄原先打算種什麼?”衛青說的是他最初決定來秦嶺的時候。
衛長君:“高粱和糜子。”
衛青信以為真。衛長君不等他再問就給他兩個杏堵他的嘴。衛青以為他大兄疼他,歡歡喜喜接過去。
隨後衛長君把滿盆杏給他母親。衛媼堪稱震驚,“我哪能吃這麼多。”
“再過一炷香就叫趙大他們回來。日頭升高,地裡沒有一點陰涼地,再乾下去中暑就麻煩了。”衛長君看一下盆,“也叫大妹和二妹來吃。籃子裡的杏留午飯後再吃。”最後轉向衛青,“要是嫌屋裡熱,拿張草席去屋後,那邊申時之前都有陰涼地。”
衛青微微搖頭,“不用了。”
“不嫌熱?”
衛青朝院裡抬抬下巴。衛長君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又氣得想笑,大外甥正跟阿奴兩個把寬大的席往門外拽。
“乾什麼呢?”
兩小孩嚇得僵住,然後朝這邊看,對上衛長君的目光,啪地一聲,席扔到地上跑進堂屋關上門。
衛長君頭疼,“衛少兒!”
衛少兒在院裡晾衣服,雖然不知道出什麼事了,結合她大兄的那句話也猜到跟她兒子有關,“你是他舅父,你都管不住,我這個當母親的能管住?”出來看到杏,驚喜地問:“可以吃了?”
衛媼瞪她,“就知道吃!”
“不吃逮住霍去病打一頓?我打的還少?”衛少兒遞給他大兄一個。衛長君頓時想逮住她打一頓。可妹妹快二十了,打她一頓傳出去也不好聽。衛長君瞪她一眼,進院把席拿去水溝裡清洗。
小孩透過窗戶縫見他出去,長舒一口氣,拍拍自個小小的胸膛,“嚇死我了。”
坐在不遠處練字的衛步停下來,“你不是不怕?”
小孩送他一記白眼,拉著阿奴打開門雄赳赳往外去。
衛廣看著大外甥“不知悔改”的樣,實在想不通,衛家老老小小都是本分實在人,怎就出了這麼個糟心玩意。
“他像誰啊?”
衛步也想不通,“霍家人!”
衛廣很意外:“以為你會說大兄。”
“大兄何時皮的三天不打敢上房揭瓦。”衛步偶爾也會說“外甥像舅”,但多半時候是故意的,“對了,他拿席做什麼?”
衛青進來,“去屋後玩。大兄說還有個乾淨的草席,在哪兒?我去屋後睡一會。”
衛廣知道他騎馬過來辛苦,指著衛長君那邊的衣櫃。衛青過去才看到衣櫃上麵放著一張卷起來的席。
小霍去病看到他二舅拿著席過來,下意識朝他身後看。見他身後空無一人,放鬆下來。看到他把席放地上,拉著阿奴坐上去。
衛青真想給他一巴掌,“脫掉鞋!”
小孩雙腳一蹬,布鞋甩出去。阿奴用手脫掉,規規矩矩地把鞋放到席邊。衛青朝他外甥胳膊上一下,“看看阿奴,看看你。”
小霍去病一臉嫌棄:“阿奴太慢。”翻身往席上一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