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睡好!”
橫在中間的小孩氣得坐起來,“再打我,再打我我我——明天就把黃瓜吃光,不給你吃!”
“你大舅不發話,你敢摘嗎?”衛青笑著問。
小孩震驚,他怎麼知道啊。
衛青躺下翹起二郎腿,“霍去病,我是你舅!”
小孩氣得鼓起小臉,“為為什麼我,我不是舅舅?”
衛青樂了,險些被他的口水嗆著,趕忙坐起來,“自然是你還小。”
“我什麼時候當舅舅啊?”
衛青想想孩子過幾年懂事了,就不會再問這麼幼稚天真的問題,“你小舅那麼大。”
小孩比衛步矮近兩個頭,用手比劃一下,苦著小臉“啊”一聲。衛青摸摸他的小腦袋,“好好吃飯,過個兩三年就能長你小舅那麼高了。”
“兩三年是多少啊?”小孩撅屁股趴在席上仰頭問。
衛青:“七百二十天。”
小孩伸出小手,隨後轉身坐席上,拉過阿奴的手,又叫阿奴伸腳,嘀嘀咕咕數幾遍,猛然轉向他舅,“那麼那麼多天?”長歎一聲,無力地倒在席上。
衛青無語又想笑,他這一天天,哪來這麼多戲啊。
“讓一下。”衛青伸腿把他往傍邊撥。
小孩又翻身坐起來,不想睡了,心累的很。穿上鞋,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二舅來這麼久了,大舅還沒找來,“二舅,你拿席告訴大舅了嗎?”
“你大舅叫我拿的。”
小孩震驚,一下站起來。
衛青瞥他一眼,“又怎麼了?”
“大舅為為什麼不打你,還給你席?”
“我聽他話。”
小孩無言以對,當自個沒問。
衛青無奈地笑笑,用手擋住眼睛,一覺睡到衛廣來喊他用午飯。衛青坐起來還有點懵,“這麼快?”
“一個半時辰還快呢?”衛廣拉他起來,卷起草席,“您幾天沒睡好了?”
“睡的挺好,就是有時會熱醒,不如以前踏實。”衛青還想說什麼,肚子咕嚕一聲,“做什麼吃的?”
衛廣隻聞到肉味,“燉的野雞肉吧。”
除了野雞肉,還有一個黃瓜炒雞蛋。衛長君用平底鍋炒的。黃瓜就是小霍去病先前看上的那倆。衛長君摘黃瓜的時候他看見了,早早拉著阿奴在廚房等著。
衛長君見他眼巴巴的挺可憐,給他倆一人一塊。小霍去病不敢相信隻有一塊,嘴巴噘的能掛油瓶。衛長君故意問他是不是不喜歡,不喜歡還給他。小孩嚇得趕緊走人。
用飯時,衛長君給小霍去病盛幾塊雞肉幾段豆角,又給他撥一點黃瓜雞蛋,叫他自個吃。小孩看到軟趴趴的黃瓜很不喜歡。衛長君要小孩還給他,小孩不敢磨嘰,咬一勺塞嘴巴裡。
炒的黃瓜依然爽口,小孩又吃到蛋香和油香,很是意外,居然很好吃。
衛長君逗他:“不好吃?那剩下的給我吧。”
小孩趕忙護住。衛少兒沒眼看,這小氣鬼竟然是他兒子,“大舅逗你呢。”
小不點知道,但他不敢賭。大舅真真假假,誰知道他這次是真是假。
“阿母,黃瓜好吃嗎?”小孩歪頭問。
衛少兒點頭:“你的要給我?”
小孩當自個沒說,轉向他二舅。衛青不等他開口,“我不喜歡吃也不給你。”
小孩不敢信,他二舅怎麼又知道啊。還讓不讓小孩活了啊。
衛青頓時忍俊不禁,“霍去病,我們說過多少次,你舅就是你舅!”
小孩氣得又舀一勺黃瓜炒蛋塞嘴裡。
“公子。”
小霍去病抬起頭,翻著眼看對麵的阿奴,“乾什麼?”
小阿奴舀一勺黃瓜,“我有!”
“你有你自個吃!”
阿奴不由得看身邊的長者。衛媼摟住他的小肩膀,“阿奴真是好孩子。去病不要你的是以為你的少。”
“才不是!”小霍去病放下碗和勺,“他那麼小,給我吃,他他就更小了!”
衛長君瞥他一眼,哪來這麼多歪理啊。
小霍去病:“二舅說的。”
衛青忍不住問自己,他說過嗎?他好像隻說過好好好吃飯才能長高,怎麼到他嘴裡就成了不好好吃飯越長越矮了。
這大外甥坑舅呢。
衛長君一看衛青的表情就明白說法有出入。不過小孩認識到這點也不錯,“既然知道,你還不想吃黃瓜炒蛋?”
“我又不知道好吃。”小霍去病倒打一耙,“大舅沒說。”
衛長君懶得給他打嘴仗,扯一塊炊餅堵住他的嘴。小孩氣得睜大眼眼。衛長君一本正經道:“隻吃菜不吃米麵也長不高。”
小阿奴掰一塊炊餅,小霍去病看見了,把嘴裡的炊餅嚼吧嚼吧咽下去。
野雞燉的軟爛,吃到一半的時候,小霍去病又學他大舅用菜湯泡炊餅,吸入雞湯的炊餅很好吃,小孩不知不覺吃多了。
放下碗勺,小孩撐的往衛長君身上倒。阿奴雖然沒敢往衛媼身上倒,但明顯犯蔫。衛媼見他倆這樣,就叫衛廣把衛青用的草席拿去正房院牆東邊。太陽偏西,東邊院牆那邊有很多陰涼地,她在那邊看孩子睡覺。
家裡奴仆足夠用,衛長君沒叫妹妹進廚房刷鍋,而是叫她們也去睡會兒。衛長君叫衛青拿出弓箭,帶上兩個弟弟,他們兄弟三人去門外射啄桑葚的鳥。
衛長君把雞骨頭連同家人剩的碗底子折一起,又往裡頭放一塊黃饃饃,給小狼崽子送去。
衛青見他朝狼窩走去又有點擔心養狼為患,“步弟,那小狼從哪兒冒出來的?”
“我們也不知道。隻知道那天母親帶去病和阿奴出來到對麵紅薯地頭上就看到一個狼。我和廣弟也納悶,當時天還沒黑,院門也沒關,出來進去都是人,也沒人看見有母狼,怎麼就突然冒出個小狼。”衛步移到他身邊,小聲說,“我們懷疑這狼其實是那個神人送給大兄養的。”
衛青眉心一跳,“怎麼說?”
“你何時見過全身通黑的狼?”
衛青沒見過,反而打消了最後那一絲擔憂:“我們趕鳥吧。”
兄弟三人輪番對桑樹上的鳥出擊,不過一炷香,樹上的鳥就絕跡了。衛青小時候吃過桑葚,紅的酸泛黑的甜,見樹葉下有黑色的,就叫兩個弟弟搬椅子拿碗。
衛長君過來捏一個嘗嘗,“不錯。可以吃的都摘下來。留著也是被鳥禍害。”
衛青撥開葉子:“也沒多少了。”
“頭一年掛果有這麼多挺好了。”衛長君轉身準備回屋,隱約看到東南邊果樹附近有個人,又趕緊轉過來。眨了眨眼睛,果樹邊空無一人。難道看錯了?是鬼怪。不應該,秦嶺這邊人煙稀少,也沒人皇親國戚達官貴人的墓,哪來的鬼怪。
“大兄看什麼呢?”衛步又給他幾個桑葚。
“我好像看到個人,應該看錯了。”把桑葚還給他,“你吃吧。剛用過飯我不想吃這些。”
衛步塞嘴裡,緊接噗地一聲又全噴出來。衛長君眉頭微蹙。衛步胡亂擦擦嘴趕緊解釋,“您沒看錯,果樹旁邊是有個——不對,不是人,是個猴!大兄,快看,兩隻爪子撐地,兩隻爪子站起來的猴!”
衛長君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猴頂多比他矮一頭,拽著果樹,好像在摘樹上的果子。衛長君叫衛步喊一聲。衛步扯開嗓子喊:“誰在那兒?!”
猴子一動不動,接著掰一根樹枝,擠開竹排就跑。
衛步稀奇:“猴還怕人?”
衛長君心說,不是所有猴子都是峨眉山的潑皮,“偷東西被逮個正著心虛也正常。我過去看看摘了多少。”
衛青拿著弓箭跟上。衛步和衛廣知道他倆年齡小,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叫孟糧和牛固過去。
衛長君從東邊查,然後再往南,青澀的果子幾乎沒少。杏有被摘的痕跡,桃子也有但不多。走到東南角,看到被禍害的樹是杏樹,衛長君一點不意外。衛青感到意外:“除了剛才逃走時掰的那個樹枝,其他的竟然都好好的?”
衛長君:“猴子靠野果生活,它比很多人都知道樹好明年才能繼續結果。”頓了頓,“既然知道給我留點,那就不管它。孟糧,回家拿個籃子,我把大桃子和杏摘回去,省得它們晚上過來禍害了。”
翌日清晨,衛長君帶奴仆下地鋤地,發現猴子還給他留一些,昨日摘的就叫衛青帶走。又給他帶一麻袋鮮草。
衛家老奴先給衛青做點吃的叫他回長安。衛青走得早,不著急,慢慢悠悠到城裡剛剛開城門。衛青本想回去,一想馬背上有草,他身上背著換洗衣物,沒必要回去就直接進宮。
馬監看見他的小馬駒就頭疼。衛青指著那袋鮮苜蓿,告訴馬監用那個喂馬。但一次彆喂太多,容易撐著。隨後他請力氣大的黃門幫他把半袋果子送去衛子夫宮中。
衛青前腳走,後腳馬舍迎來一群人。
馬監遠遠瞧見就趕忙迎上去,“陛下!”
劉徹微微頷首示意他不必多禮,令馬監給他選一匹馬,他出去跑兩圈。究其緣由,早上前往長樂宮請安又受氣了。
馬監挑一匹高頭大馬。
劉徹眉頭微蹙,指著遠處毛發油亮埋頭吃草的那匹。
馬監為難。劉徹不快:“朕連親自選一匹馬的權利也沒了?”
“不不,奴婢不敢。那馬,那馬不是宮裡的。”
劉徹豁然想起今日是朝臣進宮當差的日子,住得遠的駕車慢便會選擇騎馬,“何人的馬?”
“衛侍中。”
劉徹:“衛——”看向身側的韓嫣,“衛青?”
韓嫣跟他自幼在一起,雖為君臣實則像玩伴,笑著打趣:“宮中還有幾個衛?”
劉徹想想衛青瘦瘦小小的,他的坐騎竟然有如此神采,不由得上前仔細端詳。小馬駒這些日子跟衛青頻頻去秦嶺,身量雖小可明顯比彆的馬健碩。尤其那皮毛像刷了一層油,“衛青的馬在何處買的?”
馬監看到馬的皮毛也猜測過:“衛侍中說在東市隨便尋的。奴婢覺著衛侍中說的是實話。玄機在草上。”
劉徹拿起一把,並無特殊,“這草?”
馬監:“是的。”拿一把給彆的馬,彆的馬先聞一下,然後試著嘗一口,接著大口大口的吃。劉徹又看看其他馬,吃草的時候羞羞怯怯跟雲英未嫁的姑娘似的,“這草不是你們準備的?”
馬監不敢有所隱瞞,“衛侍中帶回來的。還有半袋果子。還給奴婢兩個。”說著把他放在一旁的果子拿出來,“奴婢見衛侍中風塵仆仆,這果子應該是來自秦嶺衛大公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