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君看向竇嬰和韓嫣。
托他的福,鄉民也知道衛大公子有兩個鄰居,以前橫行皇宮的韓上大夫以及魏其侯竇嬰。鄉民不甚喜歡二人,聽聞韓嫣跋扈,竇嬰自大。但他們相信衛長君的友人即使沒乾過好事,應該也沒乾過壞事。於是也向二人發出邀請。
韓嫣正巧渴了,就給衛長君使個眼色。鄉民的家離渭河也不遠,他們慢行三裡就到梁家裡。據說整個村的人都姓梁。梁家裡數裡正家的房子最氣派,鄉民就送他們仨去裡正家。
裡正久聞“衛公子”大名,沒等他進門就令兒媳和老伴燒茶湯準備吃的。衛長君連忙說:“我們吃過來的,吃的就免了。有沒有燒開的水?我愛喝清水。茶湯裡有藥,宮裡的醫者告訴我,是藥三分毒,我體弱,儘量少吃。”
裡正好奇地問:“還是那年受的傷?”
“對,流血太多。”衛長君笑著提醒,“是不是先進屋?”
裡正慌忙請三人進屋。竇嬰和韓嫣相視一眼,他又想做什麼。不應該寒暄幾句,喝口水就走嗎。難不成他還想留下來吃飯。
這時節吃的不少,但鄉野人家肯定不好意思拿粗茶淡飯招待他。衛長君也不好意思吃人家辛辛苦苦養的雞鴨。到屋裡坐下就告訴裡正,陛下給他兩百五十畝地。五十畝用來建房。他打算深秋時節動工。但河對岸的鄉民遷走了,離皇陵太遠,也沒法叫皇家工匠幫他建房,就想把此事委托給裡正。
裡正驚呆了,貴人找他建房,這可能嗎。
以前衛長君聽八陽裡裡正說過,他們鄉野人家建房也好蓋牲口圈也罷,從來不用找外人。衛長君相信梁家裡也一樣。
衛長君問:“沒空?”
“不,不。玉米收下來就沒什麼事了。咱們種春紅薯春小麥,地可以慢慢拾掇。”裡正趕忙說,“隻是給大公子建房,咱們沒建過。”
衛長君笑道:“不難。五十畝地四周留出五丈,拉一個兩丈高半丈寬的大院子。”索性低下頭,在地上畫給他看。
韓嫣勾頭一看,就是秦嶺衛家。但正房跟衛家正房不一樣。秦嶺衛家正院南邊接出一個小院。這裡沒有,但是個四合院。東西院跟秦嶺衛家一模一樣。靠大院南牆也有一排牲口圈、茅房、浴房、草棚柴棚等等。靠最北牆多出一排房子,東邊也有幾間。
竇嬰禁不住問:“你建這麼多房是打算買多少奴仆?”
衛長君同裡正解釋:“正院我住。東院留我母親住。西院是幾個弟弟的房子。正院後麵靠北牆這一排給奴仆準備的,東牆根底下這幾間是奴仆吃飯和做飯的地方。”
竇嬰和韓嫣禁不住佩服他考慮周到。
裡正數一下,“算上牲口圈有上百間?”
衛長君微微搖頭:“沒那麼多。不過我的房子好建。除了大院用夯土,裡頭的小院和屋子用磚就行了。”
“磚?”裡正等人震驚。
衛長君頷首:“我現在住的就是磚瓦房。”
裡正等人佩服其勇氣,也不好說晦氣,畢竟衛長君看起來紅光滿麵,除了早年留下的傷,沒任何病痛。
衛長君道:“這房子跟我秦嶺的家很像。梁裡正閒了下來可以去我家看看。秦嶺也不缺木柴和搭棚的竹子,這邊如果不好尋,我可以叫家奴送過來。”不待他們開口說出重點,“工錢半月一結或十天一結都行。你們自己決定。明年秋收前建好就行了。”
裡正不禁驚呼:“還有一年?那要不了,要不了。”
“我也覺著要不了。當初我找秦嶺附近八陽裡人建房,那個裡正給我找了百十口人,幾十天就成了。”
裡正懂了,大公子不差錢,人越多越好。
“聽您這樣一說,我心裡有數了。”
裡正話音落下,他兒媳婦就進來了。裡正接過水遞給衛長君,看到自家的碗缺可口,慌了一下,“大公子彆嫌棄。這碗——”
“很乾淨。”衛長君抬頭看他,“怎麼了?”
裡正很是羞愧地看著那個缺口,然後瞪一眼兒媳婦,不知道找個齊整的嗎。
兒媳婦委屈,也得家裡有啊。
衛長君佯裝恍然大悟:“你是指這個?我以為什麼。我這幾年就沒用過齊整的碗。我家有個皮孩子,一眼沒看見,不是碗打了就是盆碎了。我以前還會換新的。現如今能用就行。”無奈地搖搖頭,“可沒法跟你家的比。”
韓嫣險些嗆著,他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竇嬰總算明白鄉野農夫為何那麼喜歡衛長君,誰不喜歡“自己人”呢。
裡正見他說的跟真的一樣,信以為真:“大公子還有個外甥?”
“霍去病。我二妹的兒子。打小就皮。我二妹管不住,全家人他就怕我,這幾年就跟我在秦嶺,由魏其侯教導他。”
竇嬰很是矜持地微微頷首。
衛長君一飲而儘,就把碗還給裡正,“我答應大外甥回家用午飯,得走了。”
裡正認為衛長君說的都是真的,他也沒必要騙他們,“我送大公子。”
衛長君知道拒絕沒用,由著他們送到村口。翻身上馬,衛長君想起一件事,“工錢跟你們去城裡做工一樣。”
裡正連聲道:“能跟大公子做鄰居是我們的榮幸。工錢以後再說。”
“親兄弟明算賬。先說好吧。”衛長君笑道:“你們不要錢,我可不敢叫你們蓋房。萬一歪了,我找誰去?又不能叫你們賠。”
裡正想說,不會歪。到嘴邊意識到衛長君故意這麼一說,“大公子說的是。大公子慢走。”
衛長君不甚會騎馬,不敢鬆開韁繩,便衝其微微點頭算是全了禮數。行到一半,三人慢下來歇息。韓嫣禁不住說衛長君:“我真佩服你。”
衛長君:“比如?”
“上能忽悠文豪司馬相如,下能忽悠目不識丁的鄉野百姓。”韓嫣故意上下打量他一番,“誰見著誰不說一聲佩服。”
衛長君笑道:“忘記你世家子弟的身份,你也可以。”
韓嫣也想但他很彆扭,“要放也輪不到我,魏其侯,是吧?”
魏其侯近日一聽到“司馬相如”幾個字就不舒服。以前司馬相如在景帝身邊不得喜,竇嬰一度覺著他眼瞎,幸好他表弟梁王慧眼識英才。鬨了半天其心不正,景帝可能是透過表象看清其本質了。
想到這,竇嬰都想去陽陵告罪。
“侯爺,怎麼了?”韓嫣問。
竇嬰問:“你之前跟我打的賭還作數嗎?”
韓嫣糊塗了。
衛長君提醒:“賭司馬相如不敢休妻。侯爺,過去半個多月了,你又提起,不是給自己添堵嗎。你若想賭,我也加一把。我賭司馬相如不敢休妻,還會把卓文君接來長安。”
韓嫣猛然轉向他,“鬨到這一步了,還把人接過來?”
衛長君頷首:“卓文君敢私奔,可見其性情剛烈。司馬相如不服軟,繼續晾著她,她有可能來長安找司馬相如和離。到時候不止人財兩空,連麵子也沒了。”
韓嫣服氣地抽氣,“果然軟飯不是什麼人都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