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雨水不多,裡正有十來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雨,跟天漏了似的。裡正在這方麵的經驗不比衛長君多,“我也回去叫人。割一半留一半。要是再下,割掉的廢了,地裡的還好。要是不下,地裡的黴了,我們還有一半。”說完就回村喊人。
八陽裡的打豆場也收拾好了。一炷香過後,到處都是人。小霍去病個人來瘋又興奮了,看到衛長君挑豆子,就跑過去撿掉落的。
韓嫣和竇嬰依然抄著手在地頭上看熱鬨。不過韓家和竇家的奴仆都自發下地幫忙。
衛長君也不叫他們白幫忙。竇嬰和韓嫣不差錢,衛長君給工錢侮辱人,待豆子全收上來,一家給六七石黃豆,留他們發豆芽做豆腐煮豆漿。
暖陽當空,竇嬰的夫人看著家奴在院裡攤豆子,禁不住同竇嬰感慨:“大公子講究人啊。”
竇嬰:“他這樣的人,不了解他的會覺著不可交。”
“為何?”其夫人不解,“我就覺著他不錯。”頓了頓,“我若是年輕十歲——”一見竇嬰看她,連忙咽回去,“說笑,說笑。”
老妻願意陪他來秦嶺過著清苦的日子,竇嬰也懶得同她計較,“不貪財不慕權不好色,沒有任何把柄,誰敢來往?”
“他不是得種地續命?”
竇嬰連忙往四周看,奴仆離得遠聽不見,“此事除了衛家人,便隻有陛下、韓嫣、我和你知道。若是叫外人知道,年年趕在莊稼熟之前放一把火,不出年他就會離開人世。”
竇嬰的夫人心疼壞了,“多好的人啊。”
“以後見著兒女也不許說,帶進棺材裡。”
他夫人連連點頭,轉移話題,“豆子都打下來了,紅薯不著急,玉米還能再等一個月,衛家沒什麼要緊的事,是不是該建房了?”
竇嬰:“得看梁家裡有沒有空。”忽然想到不對,他妻子以前不關心這事,“怎麼突然說起這事?”
冬天的秦嶺異常的冷,長安城裡舒服點,但竇嬰的夫人想清靜不想回城,更不想應付那些沒多少真感情的世家夫人,便想搬去茂陵。
竇嬰耐著性子聽他夫人說完,很是意外:“你也想給陛下守陵?”
他夫人噎的說不出話,狠狠瞪他一眼心裡才暢快,“小衛不是說以後兩邊住?咱們也兩邊住。夏天和秋天在這兒,春天和冬天去茂鄉。”
竇嬰覺著這個主意不錯。冬天可以垂釣,春天可以沿著河岸踏青。哪像在這兒,春天不能上山,隻能繞著門前的小溝來回轉悠。
竇嬰:“陛下的地我們不能惦記。陛下快來了,我叫長君問問陛下。”
八月底,劉徹身著勁裝,帶著行李抵達秦嶺。
屋後的玉米正鮮嫩,紅薯也挖出來了,還沒下地窖,禁衛可以提供肉食,飯菜好做的很,衛長君很樂意劉徹多住幾日——劉徹住多久,衛青就能在家待多久。
得知劉徹打算在此住五天,第四天早上,衛長君一起來就給禁衛安排一件事——殺豬宰羊!
公孫敖十分想念他的烤全羊,這些年就吃過一次。公孫敖就問衛青,可以不殺豬,能不能殺兩隻羊。
雖然來了二十多個禁衛以及黃門,衛家還有十來口子,衛青還是覺著一頭豬和一隻羊夠了。公孫敖見他毫不猶豫地搖頭,勾住他的脖子歪纏。
衛步從旁邊過,“我大兄不止會烤全羊,還會烤乳豬。”
公孫敖放過衛青,“你家又沒小豬。”
“山上有啊。”衛步朝山的方向看一下。
公孫敖眼中一亮,“我怎麼沒想到。
隨後吆五喝六,拿著刀劍以及弓箭上山。小霍去病看著長長的隊伍很是羨慕,拉著衛青的手仰頭問,“二舅舅,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他們一樣上山打獵啊?”
衛青另一隻手摸摸他的小腦袋,“現在不好?功課不重,除了不能上山,想去哪兒玩去哪兒玩。”
“我不想玩。”小不點使勁搖頭。
衛青:“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像你這麼大天天乾活還得餓肚子。”
“為什麼呀?”
衛青不願回憶過去,“窮。”
小霍去病一見他舅表情不對,不敢再問,“二舅說得對,我不要長大。”
衛青被他裝乖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外麵風大,進屋吧。”
“不要!”小孩鬆開他,學公孫敖勾住阿奴的脖子。
阿奴小臉上全是警惕,“我不去!”
“我還沒說!”小霍去病氣得瞪眼。
阿奴搖頭:“說也是白說。”
霍去病氣得鬆開他,“以後彆找我玩!”
“我找郎君玩。”阿奴說完就往屋裡跑。霍去病伸手攔住他,“那是我大舅,不許你找他!”
阿奴心說,還是我家郎君呢。
不講理!
“乾什麼?”
沒有長輩跟著,小霍去病不敢尾隨公孫敖一行。但屋裡也無聊,他大舅跟陛下說什麼地、房子之類的,聽著就想睡覺,“我們射雀,比誰打的多。”
“比什麼?”阿奴繼續問。
小霍去病想想,“比壓歲錢?”
家裡什麼都不缺,壓歲錢也沒地兒花。阿奴不想比,“郎君說不可以賭錢。”
“有嗎?”
阿奴點頭,絕不承認衛長君跟韓嫣閒聊的時候說的。
小霍去病信以為真,“比彈腦瓜崩?”
小阿奴跑屋裡拿弓箭,速度快的叫霍去病嚇一跳,然後追上去,“不比了,不比了。衛阿奴,小壞蛋,你給我等著,等等我!”
衛長君頭疼,朝外吼:“霍去病,你二舅說,你母親想你了。”
院裡陡然安靜下來。
劉徹差點嗆著,趕忙放下杯子,“霍去病,啞巴了?”
小霍去病哼哼哼,彆以為他不知道,大舅潛意思是再鬨就叫他去長安鬨個夠。長安那麼大點地兒,有什麼好鬨的。進了院裡都看不見外麵的天是什麼顏色的。
衛青看到阿奴拿弓箭,叫住他,“叫趙大跟你們一塊。彆往山上跑,去哪兒都行。”
阿奴乖乖地出去找趙大。
兩個小崽子四歲就摸弓箭,如今七歲,而韓嫣教的認真,雖然射不遠但準頭足。這邊雀多的都打臉,跟夏天的蚊蟲似的,很容易射到,趙大就找個小籠子跟在後頭等著撿。
大半個時辰,兩個小崽子到八陽裡又回來,累得一身汗,以至於到門口就往地上一坐。
孟糧給他倆送來小板凳,提醒他們不可以脫衣,以免著涼。
兩個小不點不想聽,孟糧搬出衛長君,兩個小崽子把腰帶係緊。趙大見狀知道他倆不敢亂折騰,就進屋幫他們收拾小雀。
衛長君聽到趙大的聲音出來,一看還不少,很是意外:“不錯啊。”
劉徹以及竇嬰等人出來。劉徹看到了也很意外,隨後拿起來一看射穿腦袋,愣了愣神,感覺心都跳出來了,連忙遞給衛青。衛青不明所以,劉徹又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仔細看看。
衛青懂了,站在二人身側的韓嫣和竇嬰也懂了。竇嬰心中一凜,驚呼:“這準頭,誰射的?”
趙大不知他怎麼了,老老實實說:“小公子和阿奴。”
衛青壓下心頭的吃驚:“這裡有射中身體的,也有射穿腦袋的,腦袋是誰射穿的?”
“都有吧。小公子一個,阿奴一個。老奴數過,不差上下。”趙大看向衛長君,有什麼不對嗎。
衛長君也不懂:“這鳥有毒?”
劉徹見他還沒看出來,頓時滿心複雜,“你才有毒!”
“怎麼說呢?”衛長君不高興,“紅薯吃多了,還是玉米麵吃多了?”
趙大一看口氣不對趕緊端出去拔毛。
韓嫣到二人中間解釋,兩個小崽子的箭法太準,陛下不敢相信他們這麼有天賦。身為師傅的他沒意識到,身為親舅舅的衛長君居然也沒發現。
衛長君聽他說完楞了一下,心說這可是霍去病啊。隨後意識到不對,阿奴不是霍去病,“對,他們才七歲。”佯裝恍然大悟。
劉徹服氣:“自己養的孩子長——”
“大舅,二舅,所有舅舅,不好了!”
劉徹頓時想弄死小崽子,虧得他前一刻還覺著大漢有人了,“你就不能消停一會?”
“消停不了。”
這話來自阿奴。一眾人意識到問題嚴重性,齊聲問:“怎麼了?”
阿奴指著山的方向,“公孫敖捅了野豬窩了。陛下,郎君,好多野豬,快,快到韓兄家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