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女正準備看看羊排和羊蠍子爛沒爛,見他倆進來,一人盛一塊。兩個小不點啃著肉連連點頭。燒火的鐘媼道:“阿奴,去叫陛下和侯爺洗手,可以吃了。”
衛廣聽到聲音進來:“公孫兄等人的午飯呢?”
曹女:“你們的飯菜盛出來,奴婢就把羊雜羊排和咱家的豬排豬大腸豬肝豬肺放鍋裡燉。三個鍋一起,很快就能吃了。”
許君掀開鍋蓋盛飯,“郎君說公孫公子等人的飯菜不著急,今天這事必須得叫他們記一輩子,不然指不定以後闖出什麼禍來。畢竟陛下每年秋都會來秦嶺狩獵。”
劉徹到廚房門外恰好聽到這句很是欣慰,但更想笑,“他們恐怕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野豬。”
許君心說,那也是他們自找的。今日也就是野豬,若是狼群,有小狼崽子保護,他們也得全交代了。
“陛下,先喝湯還是吃飯?”
劉徹邊洗手邊問:“湯是什麼湯?”
“豬肚黃豆湯。郎君說很補。”
劉徹頷首:“盛半碗。”
小霍去病突然想去一件事,“趙大,趙大——”
“什麼事?”趙大忙著往廚房運木柴。
“我和阿奴的雀兒呢?”
許君端著砂鍋出來,“醃著呢。郎君說下午熬豬油的時候給你們炸。”
小崽子滿意了,“我喜歡吃炸的。”
衛青拽過他洗手,“一天天的,哪來這麼多話。”
霍去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舅舅們。被拽的踉踉蹌蹌也隻敢小聲哼哼唧唧。衛青浸濕擦臉的布,往他臉上呼嚕一把,院裡安靜了。
阿奴往後退,衛青把布往溫水盆裡一扔,回頭睨他,“等我請你?”
小阿奴顫巍巍過去,“二,二舅,輕輕點,我小,臉皮薄。”
“我看你臉皮沒比去病薄到哪兒去。”衛青不客氣的一下子把他臉上和鼻尖的灰擦的一乾二淨,小阿奴的臉瞬間通紅通紅。
韓嫣在一旁洗手,禁不住笑了,“你倆在哪兒弄的?身上也臟兮兮的,不知真相的人還以為你倆跟野豬打了一架。”
衛長君從外麵進來,“幫公孫敖燒火蹭的。”然後請竇嬰的夫人先進去。
竇嬰第一反應是看劉徹。劉徹對他夫人不陌生,早年竇太後活著的時候一年總能在東宮碰到幾次,“不是在宮裡,不必多禮。朕也是托長君的福。”
小霍去病蹦蹦跳跳進來,“陛下也是托我的福。”
“你乾什麼了?”劉徹沒好氣地問。
小崽子理直氣壯地說:“我先發現公孫敖捅了野豬窩啊。”
劉徹哭笑不得,什麼跟什麼,“是是,你及時叫我們出去,我們才能及時擊退野豬。”
小不點滿意地點點頭。到他和阿奴位子上坐下,看到他們也有小半碗湯,眉頭微蹙:“我不要喝湯。”
衛長君走進來,小崽子拿起勺子抿一口,“真好喝!大舅舅的廚藝越來越好啦。”
竇嬰的夫人不是頭一次跟衛家人一塊吃飯,還是差點嗆著。衛長君注意到老夫人神色難看,瞪一眼大外甥,“再讓我聽見你說一個字,你和阿奴打的那些雀,我不給小狼崽子加餐,你是我舅!”
小崽子用米飯堵住自己的嘴,直到他舅喊女奴進來收拾,才敢說:“我吃飽了。”
公孫敖等人還沒把野豬收拾好。
裡正等人覺著得了衛長君幾頭大野豬和幾個小野豬,實在過意不去,午飯後就來幫忙收拾。公孫敖等人鬆了一口氣,卻不敢停下歇息,不是遞柴就是打水遞刀。
劉徹出去看到還有六頭大小不一的野豬,也沒訓他們,隻是吩咐裡正先收拾最小的。
刷鍋洗碗不需要衛長君,衛長君帶著三個弟弟,後跟著兩個小不點,去地頭上摘果子,順便修一下被野豬撞斷的果樹以及踩踏的陷阱。
兩個小不點拎著兩小籃水果回來,衛長君就吩咐女奴清洗切塊放幾隻小豬崽肚子裡,他搞調料抹豬身上醃製備用。隨後衛長君剁他家豬肉,然後調餡,最後用細細的竹節撐開豬小腸灌香腸。
待衛家的肉灌完,天也快黑了。期間曹女等人也沒閒著,熬了許多豬油,三家的油罐子全滿了才停。
衛長君把香腸移到東院裡風乾晾曬,他用的刀案板等物洗刷還給廚房,就吩咐曹女等人準備晚飯。此時公孫敖等人還忙著給豬開膛破肚。衛長君到門外見他們才開六個,就叫裡正把餘下的大野豬拉回村,跟全村老少分分。
裡正等人震驚,齊呼:“這麼多?”
衛長君看向劉徹。劉徹點頭,“這些肉不趁著月色燉熟,很難放到明日這個時辰。”
有了陛下首肯,裡正一眾仍然覺著不踏實,走路輕飄飄的跟腳下無根似的。
中午拉回去的幾頭早收拾好分好了,除了骨頭沒人舍得吃。他們也跟衛長君學過把肉浸油裡,以至於家裡的孩子連油渣都沒撈到。
乍一聽還有,所有村民都激動了,留個看家的,大人小孩都舉著火把推著車來拉野豬,熱鬨的景象堪比往日長安城中除夕那天。
劉徹看到鄉民臉上的笑容心底湧出無限感慨,頭一次覺著目不識丁的鄉民可親可愛。
衛長君借著火把看到他臉上的人性,想起一件事——八陽裡辦私學。裡正可能忙忘了,八陽裡這幾日正忙著收紅薯。衛長君小聲告訴劉徹,八陽裡村民籌錢辦個學堂,暫且教一年,明年有錢再續。
劉徹愣一下,顯然沒料到鄉野之人有這等覺悟,“你提議的?”
衛長君笑著搖頭,“我又不可能替他們出這個錢,貿然出這種主意,還不得覺著我吃飽了撐的,不知鄉民辛苦。”
衛長君確實很少主動攬事。劉徹頷首,感慨道:“真不可貌相啊。”
“此事知會你了。改日從彆處聽到,可彆覺著他們有不軌之心。”
劉徹想也沒想就說:“他們能有什麼小心思。”
“他們沒有,彆人可以編排。陛下,您說窮苦人家識字懂禮的多了,對誰不利?”
劉徹認真想想覺著是他又覺著不可能,否則衛長君不會這麼問,“朕?”試探道。
衛長君禁不住歎氣。
劉徹:“說話!”
衛長君:“愚民之策固然對您有利,可講不通道理,一言不合就打,今天跟這個鄉,明天跟那個裡,誰還有心思種地?一個個魯莽無知,他們敢把未央宮燒了。”
劉徹覺著有理,可跟他以往的認知有很大不同,“每個人都能講一通道理豈不是更不好管?”
“他們手無縛雞之力拿什麼進城?”
劉徹忽然想到他的打算,鹽鐵專營。如今還是誰占著鹽井鐵礦,誰開采誰買賣。屆時兵器多歸朝廷,是不用擔心儒生士人,
“繼續。”
衛長君知道的也是書上聽來電視裡看到的,“您身邊那些禁衛郎官,多少官家子弟?父輩隻是個小小的郎中也算。”
劉徹算一下,幾乎都是,心底突然一動,“朕好像明白了。”
“彆管哪方麵,一旦形成壟斷都很可怕。”衛長君又問,“朝中百官有幾個出身鄉野?如果您舅舅還在,禦史大夫韓安國算是他的門生,茂陵尉張湯也算。這是我知道的。肯定不止他倆。您說您還能聽到底下的聲音嗎?黃河把中原諸地全淹了,你還覺著江山穩固歲月靜好呢 。”
劉徹想象一下就忍不住抽氣,“你說的這種情況暫時沒有可能,但往後很有可能。”頓了頓,“看來朕得聽董仲舒的早點把太學辦起來。”
“陛下想好如何招生了?”
劉徹微微搖頭,還沒想好把太學設在哪兒,“有何高見?”
“世家子弟一窩,由各地推舉上來的窮苦子弟一屋。世家子弟出束脩,窮苦子弟免束脩和食宿。或者叫董仲舒、丞相等人出題,所有人打亂一起考試,然後頭名和第二名到一二班,第三名在二班,第四名到一班,這樣分下來,所有學生食宿全免?再或者分給太學老師幾十畝地,叫他們自給自足。省得清貧子弟也養的四肢不勤五穀不分。”衛長君看他另一側的韓嫣,“韓兄,你覺著呢?”
韓嫣沒上過學堂,也不清楚具體什麼情況,“可以試試。辦太學這種大事哪是一辦就成的。”
其實劉徹心裡也沒底,叫韓嫣進屋把衛長君說的幾條記下來,等他回宮再跟董仲舒等人商討商討。
——
“衛大兄,豬下水要嗎?”
公孫敖的聲音傳過來。劉徹問衛長君:“野豬的豬下水能吃嗎?”
“野豬多是吃野草野果長大的,比您以前吃的豬肉乾淨多了。”衛長君回他一句,就衝公孫敖道,“要。”
公孫敖不禁小聲嘀咕,“那得洗到何年何月。”
衛長君沒聽清,但看他的表情也猜到了,“晚飯後就燉,明早吃。”
公孫敖雙手撐腰,“我的老腰啊。”
在劉徹身後的黃門慶幸沒跟他們胡鬨,小聲問:“大公子,野豬崽子是不是該烤了?”
“野豬肉不如家養的嫩,再醃半個時辰,反正現在吃好也睡不著。”衛長君看劉徹。
劉徹頷首:“朕平日在宮裡,最早也得亥時。這還有一個多時辰,不急。”
黃門擔心衛長君忘了,聞言放心下來,“那豬下水全燉了,肉怎麼辦?”
衛長君出來就注意到最先開膛破肚的兩頭大野豬身上的肥肉被女奴割掉了,“不好的給狼崽子加餐。排骨擱韓兄家燉,蹄髈剔出來擱侯爺家燉。剩下的肉先用鹽醃上。這邊比城裡冷,能放到明晚或後天上午。吃不完你們帶回——”
“大舅,大舅——”
衛長君頭疼,“叫魂呢?”
“大舅,大舅,魂來吧,魂來吧——”
“閉嘴!”衛長君氣笑了,回頭問,“什麼事?”
小霍去病和阿奴一人抱著一個小碗出來,舉到他和劉徹眼前,“許君給我們炸的雀。”
劉徹捏一個,骨頭炸酥了肉乾了,越嚼越香,“挺好。”
小霍去病使勁點頭,“我打的雀。送你了!”
劉徹不敢捏了,“你又想做什麼?”
“小心眼子!”小不點轉手給衛長君。
衛長君接過去遞給劉徹,“他倆下午半天嘴沒停過,不是吃夠了,就是吃不下去了。”看著大外甥,“我猜對了?”
小阿奴把碗給他,跟霍去病去看公孫敖等人洗豬下水。
劉徹又捏一個,然後給黃門,“你們分了吃吧。油乎乎太膩。”
衛長君也捏一個,餘下的給衛青,叫他慢慢嚼著玩兒。然而兩人手中的剛分出去,韓嫣端著大碗出來,“兩個小不點又憋什麼壞?許君要給他們盛滿,竟然說留給舅舅和韓兄吃,他們一點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