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掌禁不住笑了, 這孩子真會掰扯。
衛長君想生氣又想笑:“霍去病,胡說八道什麼呢。”
“韓兄!”霍去病大聲喊。
韓嫣習慣性應一聲。
“你看。”小霍去病一臉無辜。
衛長君:“那也不行。”
小不點把球踢給陳掌:“你說。”
陳掌不敢,衛長君名聲響亮的叫他膽怯。其實陳掌有時候也納悶, 大舅子就是一個種地的, 怕他作甚。可朝中官吏無論是圓滑的東方朔,還是傲慢的主父偃,還是名滿天下的司馬相如, 提起他都稱其為“大公子”,他大舅子定有過人之處。
陳掌笑著說:“一個稱呼, 心裡有就行了。”
韓嫣被小崽子噎的心裡不痛快, “嘴上都沒你,心裡怎麼可能有你。”
陳掌不怕韓嫣:“所以去病叫你韓兄?”
韓嫣又噎了一下,氣得掉頭就走。
陳掌愣了愣,趕忙找他大舅子。衛長君笑著安撫道:“他就這狗脾氣,一會就好。去病, 還不快去。”
霍去病跟出去:“韓兄, 韓兄——”
“你給我閉嘴!”韓嫣回頭怒吼。
霍去病捂住嘴巴,眨巴眨眼打量他,“生氣了?你幾歲了啊?我都不生氣, 你——”
“你是不生氣。”韓嫣沒好氣打斷他,“你大舅就慣吧。早晚把你慣得不知天高地厚。”
阿奴跟出來悠悠道:“說得好像去病現在知道一樣。”
韓嫣頓時覺著他出氣多進氣少。衛長君忍著笑出來,“阿奴, 你就彆添油加醋了。當炒菜呢?你倆都給我進去, 喊叔父!”
“叔父”這個稱呼小霍去病樂意,拉著阿奴回院。
衛媼不知道韓嫣是真生氣還是裝的,出來勸他彆跟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見識,回頭她收拾他。韓嫣心說, 你舍得收拾,你兒子就不會把你外孫弄到這兒了。
韓嫣跟她不熟,衛媼在這邊也住不長,沒必要同她置氣,“練劍累一身汗,我回去洗洗。”
衛媼:“那就不留你了。”
“外麵風大,您回屋歇著吧。”
衛媼給衛長君使個眼色。衛長君疾走幾步追上韓嫣。韓嫣挑眉:“伺候我沐浴?”
“天還沒黑就開始做夢?”衛長君淡淡地瞥他一眼,“我叫孟糧進城買些布和皮子,做幾副手套和幾個圍脖,你要嗎?”怕他不知道,說完又比劃一番。
韓嫣皺眉:“那麼厚的東西圍脖子上?”不雅不美,他怎麼想的啊。
“你要不要?”衛長君想起耳套,“再做幾副耳套,亦或者可以遮住耳朵和半張臉的帽子。你要我就多買點。”
竇嬰家依然在衛和韓家中間,聽到這從院裡出來,“我要。”
衛長君頷首:“行。”
“衛步和衛廣回來了?”竇嬰聽他家奴仆說衛家幾個小的都來了。
衛長君點頭:“等一下就叫他倆過去。”
“帶上書,老夫考考他們。”竇嬰想起兄弟二人在辭賦上麵沒天賦,騎射方麵又不如衛青,“長君,你二弟像你弟這麼大,已經是侍中了吧?”
衛長君知道他的意思:“步弟和廣弟不急。他倆跟我和青弟不一樣。廣弟剛記事,我們一家就脫了奴籍。步弟也沒吃過幾年苦。小小年紀身居高位容易移了性情。在太學呆上年再說。”
竇嬰以為他不知道,“你清楚老夫就放心了。他倆看似機靈,但沒心機。不行就叫他倆跟著你種地,好歹能安穩一生。”
韓嫣很意外,宦海沉浮半生的老侯爺竟然能說出這種話,“這不像你。”
竇嬰微微搖頭:“誰不想小輩無災無難到公卿。可是——”長歎一口氣,“這幾年看下來,平安到老就是最大的造化。”
聽到這,衛長君確定竇嬰真關心他的兩個關門弟子,“我改日同陛下說說,叫他們跟著大農令管錢稅賦或官吏俸祿。陰謀陽謀不行,寫寫算算總該不是什麼難事。”
竇嬰點點頭:“其實也可以叫他們去少府當差。”
少府掌管著皇帝私產。衛長君微微搖頭,“人和人交往得有分寸。君臣也一樣。”
這種說辭,竇嬰還是頭一次聽到,“你我也有?”
衛長君笑道:“我何時問過您有幾個兒女,多少孫子孫女?”看向韓嫣,“有問過你和嫡兄庶弟關係如何,家財幾貫?”然後又問竇嬰,“有不合時宜地去你家找你嗎?”
二人恍然大悟,難怪這些年跟衛長君住著舒服,相處輕鬆。虧得他倆一直認為秦嶺人少心靜的緣故。
竇嬰不禁問:“那老夫時常去家……”
“你們也沒多管閒事。”衛長君朝自家方向瞥了一眼,“也沒嘮叨我把老母親一人留在城裡。去年淮南王起事,我把她送去陳家,你們也沒說什麼。”
韓嫣和竇嬰想說,這是衛家的事。衛長君不是無知小兒,衛媼也不傻,母子都同意去陳家,輪不到他們說道四。
二人瞬間明白這就是衛長君說的“分寸”。
竇嬰不禁慶幸他聽衛長君的早早搬去秦嶺,否則到老哪有這份清靜,“那買布和皮子的錢,老夫就不給你了?”
“兩個弟子孝敬您的。”衛長君道。
竇嬰含笑點頭,“改日買條大船,趁著河麵還沒上凍,我們去船上煮茶垂釣?”看一眼衛長君,就問韓嫣。
韓嫣:“您老有食邑,你老出錢。”
竇嬰瞪他一眼扭頭回家。衛長君看向韓嫣。韓嫣點頭:“不要錢的東西,我沒理由拒絕。”
衛長君回家給孟糧一些錢,令他快馬加鞭進城買布、蠶絲以及皮子。
從茂鄉到長安西市較近,天冷路上沒什麼人,申時左右,奴仆房剛用午飯孟糧就回來了。主食是玉米餅,但磨的不甚碎,孟糧吃慣了過篩的細粉不甚習慣。飯畢,孟糧請示衛長君,可不可以買個大石磨。
衛家隻有兩個小石磨,還是竇嬰兒子幫忙置辦的。一個磨豆腐,一個磨雜糧。衛長君也想過用牲口拉的大磨,隻是雜事一多,他就忘了。
衛長君又給他一筆錢,叫他去西邊茂陵找張湯。張湯認識的匠人多,在這邊好幾年路子野,找他方便,也可以順便借用一下劉徹的大馬車。
張湯還不知道他搬到這兒。孟糧去找他,張湯當成自己的事,翌日上午就把石磨和放石磨的大圓盤送來了。孟糧給的錢也沒收,直言祝賀大公子喬遷新居。
張湯的俸祿不高,人也不貪,衛長君令他收下。張湯跟衛長君稱不上熟,他問過東方朔,知道衛長君行事有度,就把錢收回去。
臨近午時,衛長君也不好叫他們回去,就請堂屋喝茶。經過廚房,衛長君給許君使個眼色,朝東南方看一下。許君去殺一隻公雞和一隻母雞。母雞做湯,公雞燉肉,早早用了飯,張湯一行渾身暖洋洋的離開,到茂陵住處太陽將將變紅。
如今夜長晝短,若像平日申時用飯,等他們駕著馬車到茂陵天就黑了。這些日子張湯午飯用得早,衛長君比他們還早半個時辰,同張湯一起過去的小吏感慨衛長君同傳言一樣,待人真誠。
“大公子最好的一點便是能替彆人著想。以前便是,多年過去依舊是。”張湯自認為他做不到,“我真想搬去那邊跟大公子做鄰居。”
“大公子東邊是渭河,北邊被他挖了溝,溝北邊是陛下的地,西邊是魏其候和韓嫣,南邊是他種的小麥,您去住哪兒?”
張湯:“韓嫣西邊不是還有一大片空地?空著也是種草。他秦嶺的家東邊就種了一大片草。我原以為自己長出來的。問了東方朔才知道他種了喂牲口的。也不知道他的牲口多精貴,還得種草喂。”
那是東方朔沒敢說,皇家的馬以及皇帝親兵的馬料都換成了那種草。
小吏不知道這個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又因韓嫣驕縱之名在外,他不喜,以至於很支持張湯把那塊地要過來。
張湯辦事認真,劉徹對他很滿意,隻要一塊荒地且宅基地,劉徹大手一揮給他批五間,隻比竇嬰和韓嫣的少兩間。
張湯起初想用土,跟家人商量建房的時候想起衛長君住的正院跟他家一樣寬五間,用的還是青磚,就覺著大公子都不嫌晦氣他一個小人物怕甚。
磚窯廠把第一批磚送到的時候,韓嫣等人都在衛家東邊看新船。乍一聽到霍去病問:“你們誰呀?”
韓嫣回頭準備嗬斥兩句,嚷嚷什麼。一看西邊有幾個生人,還有幾輛牛車,韓嫣趕忙過去。磚碼的整整齊齊,緊緊靠著韓家西牆。
韓嫣懵了,小霍去病又問一聲,韓嫣才回過神,問他們拉磚做什麼。張湯在茂陵主陵,送磚的人以為他忙,直言替茂陵尉張湯送的。
韓嫣忙不迭去找衛長君,問他知不知道此事。衛長君被問住,韓嫣見狀明白他也不知道,禁不住多想,“張湯是要做什麼?”
茂陵不是彆的地方,劉徹地宮所在地,這裡的一草一木沒有劉徹允許誰也不敢動。張湯的磚送來了,顯然過了明路。
思及此,衛長君道:“陛下準他搬過來想來無害。再說了,他又不可能在茂陵待一輩子,早晚得回京。總不能人在京師家在這兒?他樂意他夫人和子女也不樂意。”
韓嫣:“彆院?”
衛長君頷首:“也有可能為了方便往返地宮。畢竟從地宮到長安幾十裡,天天回去也累。地宮周邊亂糟糟的,不如這邊清靜。”
韓嫣擔心張湯發現衛長君的秘密,“那以後還能買榴蓮嗎?”說到此,韓嫣眼眸一亮,眼巴巴看著他。
衛長君問嘟嘟還有沒有錢。先前坐船以及逛新家的時候,嘟嘟直播賺了點錢夠買榴蓮,但也隻夠買一次。嘟嘟趁機攛掇他試試新船。
衛長君對韓嫣道:“現在人多,回頭再說。我叫許君把茶幾送來,上船試試?”
韓嫣這輩子還沒在船上喝過茶,“是不是還得找幾個會劃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