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君又是誰呀?小阿奴眉頭微蹙, 好像在哪兒聽過。
霍去病好奇直接問:“大舅,又是你友人啊?”
衛長君心說,我哪來那麼多友人。
“司馬相如的夫人。”
兩小孩了然, 齊聲道:“他啊。”
衛長君想點頭,忽然想起西漢“兩司馬”, 雖然司馬遷跟霍去病年齡相仿不可能娶親,但不等於他母親醜如鐘無豔。
“走了嗎?”衛長君問。
小霍去病搖頭, 指著西邊, “我們進來的時候她正在跟韓兄說話。”
衛長君:“那你們好好吃饊子,我去看看。”
霍去病能聽話就不是他了, 衛長君前腳抬起來, 他後腳跟上。衛長君腳步一頓,小不點後退。
奴仆家的孩子們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幾個月前他們不敢靠近霍去病,見著阿奴都喊“阿奴公子”。在衛長君的縱容下,“小公子”已變成“霍去病”,“阿奴公子”變成“阿奴”。兩個小的調皮使壞,他們不是告訴衛長君,就是同兩個小的沆瀣一氣。
衛長君很是樂意看到這種情況,一來他大外甥不至於養的傲慢霸道,二來以後征戰沙場,有玩伴追隨, 他想不體恤下屬都不行。周邊支持者多了,劉徹再昏了頭親小人遠兒子,他也可以毫無顧慮叫大外甥推小外甥劉據上位。
小霍去病很生氣, 以前隻有一個阿奴氣他也就罷了,現在這麼多人,真當他是泥捏的。霍去病瞪他們, “不許笑!”
五個半大小子內心深處還有對主人家的畏懼,笑容瞬間凝固,緊接著找衛長君,滿臉擔憂,怕衛長君生他們的氣。
衛長君假裝沒看見他們的打量,盯著大外甥問:“你乾什麼了?他們笑你。”
“我——”霍去病才不承認他怕大舅,“我沒乾什麼。”
衛長君:“他們怎麼不笑我,也不笑阿奴?”
熊崽子被問住,惱羞成怒,“我不想和你說話!”氣咻咻往屋裡去。
幾個半大小子愈發擔憂。衛長君搖搖頭笑著安撫他們,然後給阿奴使個眼色。阿奴朝堂屋跑,“去病——”
“我也不想和你說話。”
阿奴回頭給衛長君個“這麼幼稚,真拿他沒辦法。”的眼神。
衛長君笑著朝西邊睨了一眼,“我去看看什麼情況。”
情況很簡單,司馬相如捏著鼻子把卓文君接到長安,夫妻二人尚未和好如初,司馬相如就被告發受賄,遂罷官。司馬相如最引以為傲的便是他得天子看中。官沒了,身上多了汙點,司馬相如在卓文君麵前沒了傲氣。
雖說司馬相如才名滿天下,可長安最不缺的便是才子。長安也不缺貴人。以前慕名而來拜訪他的人擔心受牽連,希望通過他見到天子的人覺著他此生就這樣了,以致於熱鬨非凡的司馬先生府變得門可羅雀。
司馬相如閒賦在家,卓文君高興,他隻能日日陪她。可司馬相如意誌消沉,卓文君天天麵對一張苦臉也煩惱。
卓文君仰慕他的才華,又覺著浪子回頭金不換,也不舍得同他和離。可日子總得過。一日卓文君聽家中奴仆提到,大公子竟跟傳言一樣俊美無儔,風流倜儻,郎君年輕二十歲恐怕都不及他。
卓文君好奇哪個“大公子”,緊接著問奴仆,問出大公子現居茂鄉。卓文君覺著茂鄉乃身故居所,搬去那兒不吉。奴仆是她娘家人,心有疑惑她便問出來,無需擔心隔牆有耳。衛長君在民間名聲極好,奴仆又見過他,直言大公子在哪兒哪兒吉。
卓文君又找左鄰右舍打聽一番,確定不止韓嫣和魏其侯,連張湯都想在那邊安家,她心裡也有了想法。可茂鄉是天子的地方,長安官吏也無權買賣。司馬相如就找到東方朔,請他求天子賜他一塊宅基地。
東方朔常在劉徹身邊,聽他提過這幾年長安越發擁擠,房價貴的離譜,豪強多如狗,三天兩頭給他找事,能遷出去一些就好了。東方朔覺著此事不難。他同劉徹一提,劉徹同意了,還重新啟用司馬相如。雖然仍是郎官,總比一介白身來得好。
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也認為“大公子在哪兒哪兒吉”。司馬相如五日一休,沒空建房,卓文君就把此事攬了過去。
今日乃卓文君頭一次到茂陵。冰冷的渭水旁隻有三戶人家,很是荒涼,卓文君後悔了。卓文君想回城,突然聽到一陣嬉鬨聲,緊接著是腳步聲。卓文君循聲看去,七個半大少年。打頭的兩個大大的眼睛,笑容燦爛,像冬日的暖陽,曬乾了周身的冰冷。目之所及乃反青的麥苗,卓文君又覺著此地不錯,決定好好看一看。
韓嫣聽到小霍去病的笑聲從屋裡出來,好巧不巧看到幾個女子往地裡去。韓嫣趕忙叫她們出來。
卓文君回頭,韓嫣已到地頭上,指責她踩壞麥苗。卓文君並沒有踩到麥苗,但未經允許就往彆人地裡去,卓文君也覺著失禮。
到韓嫣跟前卓文君眼睛一亮,未到而立之年的男子,長相俊美儀態瀟灑,“閣下便是大公子吧?以前沒見過這個時節的麥苗,很是好奇,請大公子見諒。”
韓嫣眉頭一挑,這是把他當成衛長君了,“敢問夫人是?”
“家夫司馬長卿。”
韓嫣詫異,竟然是蜀中才女。隨即想起往事,又禁不住打量一番卓文君,真人不可貌相。溫柔賢惠的相貌,竟然那般剛烈——君若無意我便休!
“原來是司馬夫人。這麼冷的天,司馬夫人怎麼到這來了?”
卓文君朝西看去,然後解釋天子撥給他們一塊宅基地,今日匠人送瓦,她來接收,順便看看以後的新家。
韓嫣大為意外,脫口問出:“你們也要搬到這兒?”
卓文君也很意外:“陛下沒同大公子說?”
“天氣寒冷,近日陛下不曾來過。”
卓文君感覺她的臉都被從河麵上飄來的風吹僵了,不疑有她,“聽說東方先生也有意在此建宅。”
司馬相如家再往西還有一塊宅基地,那塊地往西就是路以及良田。往南和往北也有空地,以前的村落。但最近的離這邊也有半裡路。卓文君不太可能用“在此”。
想到這,韓嫣問:“你家西邊?”
衛長君從院裡出來恰好聽到這句,“還有誰?”
卓文君轉過頭,愣了愣,怎麼還有一個“衛大公子”。
衛長君也楞了一下。卓文君在司馬相如之前嫁過人。她和司馬相如成親七八年了。衛長君覺著她至少有三十歲。
卓文君看氣質三十多了,但近看長相倒是同他和韓嫣年齡相仿。
韓嫣同衛長君解釋,陛下把靠路邊那塊地給了東方朔,同司馬相如和張湯的一樣寬五間。
卓文君見他倆自顧自地聊,試探道:“這位公子是?”
衛長君:“衛長君。夫人稱我長君便可。”
卓文君傻眼了,然後就看韓嫣,“那您是?”
“韓嫣。”韓嫣明知故問,“你不認識我?”
卓文君想說什麼,忽然想到她隻說“大公子”,“是我錯了。”
韓嫣道:“原來夫人誤以為我是長君啊。”
卓文君很是赧然。
衛長君瞥一眼韓嫣,我不信你不知道。
韓嫣一臉無辜:“外麵風大,夫人要不要進去避避風。”
卓文君想應下,衛長君忙說:“不妥。夫人,長君家中沒有女眷。”
韓嫣大意了,衛家有女奴,總不能叫女奴招待她。
卓文君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也想起鄰居說過,大公子在秦嶺清修。卓文君來之前信,見到衛長君本人不信他這樣的相貌能做到六根清淨。
“大公子還未成家?”卓文君很好奇,他的相貌和氣度不生個一兒半女,不覺著可惜嗎。
衛長君笑著搖頭:“長君誌不在此。”
卓文君聽糊塗了,“大公子希望先立業後成家?”
韓嫣皺眉,這才女哪來這麼多好奇心,“長君認為照顧妻女,養育兒子過於辛苦,不如一個人自在。”
卓文君震驚的睜大眼眸。
衛長君好笑:“有這麼驚世駭俗嗎?”
卓文君下意識點頭。
韓嫣家中有人但並不是他親自迎娶的妻,不敢管他何時歇息,今日吃什麼,也不敢問他家有幾錢,跟他以前一個人的時候一樣。
韓嫣能理解衛長君,也以為卓文君能理解。敢跟司馬相如私奔,還敢同他和離,她不該這麼世俗,“夫人同司馬長卿成親幾年自在幸福嗎?”
卓文君被問住,訥訥道:“終要成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