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孫敬聲嚇得把眼淚憋回去, 委委屈屈地吃肉鬆。
衛青眉頭鬆開,瞪向小外甥的視線收回,小孩仍然不敢哭鬨。衛長君就叫衛孺拿著杯子, 小孩自己捏著吃。
衛孺又覺著隻是小事, 沒必要如此計較。但當著一眾親人的麵, 衛孺不敢反駁。小孩吃的滿臉都是,跟狸貓似的, 衛孺心疼的幫他擦。
衛長君不禁皺眉。衛少兒瞥見了, 直言道:“吃完再洗就是了。以前去病一天換三套衣物,也沒見他著涼生病。”
對於衛少兒, 衛孺理直氣壯:“不用你洗?”
曹女笑著說:“小公子和阿奴的衣裳也臟了, 一塊洗, 不費事。”
聽起來打圓場,實則幫衛少兒。衛孺覺察到這點卻不好反駁,除非她硬氣地回家,或直言孩子以後是虎是蟲跟衛家無關, 再或者把衛少兒等人反駁的無言以對。然而無論哪條她都做不到,隻能自個生悶氣。
衛長君假裝看不見。衛少兒麵露不屑,大姊是一朝嫁進高門大戶就覺著她連頭發絲都尊貴了。幸好她不是小妹, 否則借不到她的光, 這一大家子還會被她連累致死。
小公孫敬聲其實也不想母親喂。遠不如他自己吃著香, 想抓多少抓多少,想何時塞嘴裡何時塞嘴裡。他漏滿衣襟肉鬆,衛孺眉頭深鎖,他見杯中沒了,又不敢找舅舅和表兄要,撿起來往嘴裡塞。
衛孺打他的小手:“臟了。”
衛長君這次不裝了:“敬聲的衣物是今早換的。”
衛孺把手縮回去。小孩隱隱懂了, 難以置信,壞舅舅幫他訓阿母,可能嗎?不可能,是他還小,理解錯了。
小公孫敬聲不是個聽話的,衛孺不敢打他,他繼續捏短衣上的肉鬆往嘴裡塞,直到衣上隻剩點點油花和碎渣。
小孩吃渴了,又找衛孺。衛孺請母親幫她看孩子。衛媼無語的想歎氣,這麼多人,她什麼也不說,還能眼睜睜看著孩子摔倒或往溝裡跑。
衛媼煩的擺手叫她趕緊回屋倒水。隨後衛孺回來習慣性抱著小孩喂他喝。衛長君淡淡一撇,她把杯子交給小孩,小孩自己喝,她用手在底下接一下,以免掉了砸到腳。
衛媼看到這一幕禁不住說:“你沒手把手喂他,敬聲不也挺好?”
衛少兒微微搖頭,她聽進去了就彆說她了。
衛媼等小外甥喝飽才問:“敬聲,衣服臟了,還有水,跟祖母進屋換身乾淨的好不好?”
小孩被慣的膽子大,衛媼又沒真正打過他嚇唬過他,以前在城裡時常能見到,“好。”乖乖地點點小腦袋。
衛媼:“那可以自己走嗎?”
以前小孩被拘在大宅裡,能見到的景兒不多。到了天大地大的秦嶺,他和他大表兄一樣對一切都好奇。若不是剛到秦嶺就被他大舅打的屁股高高腫起,他早把屋裡屋外逛遍了。
小孩慌忙把手遞過去。衛媼溫和地笑著說:“慢慢走,彆摔著。”
“不摔著。”小孩搖搖頭,歡快地跟上她。
竇嬰夫人善解人意,見衛孺落單,誰都不搭理她怪尷尬,就叫衛孺來她家門口歇息,“你母親養了你們這麼多孩子,你有什麼不放心的?過來吧。不叫你看著正好鬆快鬆快。”
話說到這份上,她又是魏其候夫人,衛孺不好不過去。
衛長君衝大外甥招招手。霍去病把杯子遞過去:“再給我來半杯嗎?”
“想什麼呢。”衛長君奪走他的杯子,“這是留早上就粥的。沒吃飽吃肉去,廚房還有一大一小兩鍋。”
連吃兩頓,霍去病夠了,“大舅渴不渴?”
“喝熱水。若是沒了,自個燒去。”衛長君補一句,“你吃太多肉,滿肚子油,喝井涼水極有可能鬨肚子。”
霍去病不怕傷風著涼,最怕鬨肚子,他臉色為之一變。
衛長君見狀忍著笑繼續裝肉鬆。最後盆裡剩一點,衛長君令衛步拿個不帶餡的炊餅,掰一點擦盆,然後遞給衛步。
衛步從不懷疑他大兄,接過去就塞嘴裡。炊餅沒什麼味,肉鬆味也不重,但一起吃很香很香:“大兄,也可以就炊餅?”
衛長君:“香吧?因為這是豬肉做的。豬肉香,炒肉的油也是豬油。好比你用剛出鍋的炊餅沾豬油吃。”
這種吃法衛步沒試過,“我想試試。”
“跟曹女、許君她們說一聲。這會和麵,傍晚做飯的時候正好可以上鍋蒸。”
“晚上不吃肉嗎?”
衛長君:“吃小鍋裡的。晚上把大鍋燒熱可以放到明日。對了,吃的時候把鹽碾碎,灑上一點細鹽。”
衛步連連點頭,然後請許君和麵。許君哪擔得起他一個“請”,笑著就往屋裡去。
衛長君買了八個茶罐,裝了七個半。他把罐子邊緣擦乾淨就給韓嫣和竇嬰各一罐子。衛少兒不是生來就揮金如土的世家女,肉眼可見的心疼。竇嬰和韓嫣看到了。衛長君在他們之前解釋,二人教去病他們這麼多年,從未收過束脩。
衛少兒羞愧地說:“我忘了。”
竇嬰微微搖頭:“吃不了這麼多,一半就行了。”
這兩年竇家小輩隔些日子便來看看竇嬰夫婦,蓋因二老年歲已高。大漢以孝治天下,竇嬰之子怕挨罵,衛長君自私地認為他也怕劉徹不喜,用“不孝”之名奪了他的爵。
衛長君繼續遞給他:“給你家小輩嘗嘗鮮。這個買不到的。”
竇嬰聽明白了,給衛長君送果子的神秘人也買不到,“那我得收著。”
韓嫣指著半罐,“這個給我。我家沒小輩。”
一天做三頓飯韓嫣敢在衛家吃兩頓,衛長君也沒跟他客氣。剩下六罐,衛長君給衛青一罐。衛青搖頭,“三天就沒了。”
“他人吃你的,日後你吃他的。”衛長君笑著問:“你不請他們品嘗,除了公孫敖誰敢覥著臉找你要?”
衛青歎氣道:“彆人是不好張口。可一看到他要,彆人就好意思說了。”
“收起來。”衛長君遞給他,“吃人嘴軟。指不定哪天就在彆的方麵還回來了。再者說,叫他們吃完了,你休沐回來家裡還有。”
霍去病伸手:“二舅不要我要!”
衛長君朝他手上一巴掌:“五罐不夠你吃的?”
“都是我的嗎?”小霍去病反問。
衛長君噎了一下,問道:“這是豬肉豬油做的,你天天當飯吃,不怕胖成小豬?”
小霍去病不信這麼容易發胖。
衛長君拍拍他的小腹:“這是什麼?彆人苦夏,你倒好,不瘦反而胖。”
韓嫣盯著小孩打量一番,是胖了,“以前上午練一個時辰,下午或晌午還有半個時辰,如今騎馬射箭對練總得一個時辰還不是天天如此,吃的跟以前一樣,能不胖嗎。”
霍去病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軟乎乎的。隨後又摸摸阿奴的,也軟乎乎的。他又摸摸五個玩伴的——硌手。
小霍去病不得不相信他胖了,“我竟然吃胖了?”轉身就往屋裡跑。
衛長君等人嚇一跳。阿奴連忙說:“郎君,你歇著,我去看看。”
到正院門口,霍去病從堂屋出來了,手裡拿著兩把寶劍。阿奴瞬間明白,接下其中一把,跟他去陰涼處對練。
小公孫敬聲出來就找母親。然而還沒到竇家門口就被在巷口裡耍劍的二人吸引過去。小孩霸道慣了,過去就要劍。
霍去病挽了個劍花反手指他,“我一劍殺了你!”
衛孺霍然起身。而動靜太大,在小孩身後的衛媼聽見了,回頭看她滿臉慌張焦急,稍稍一想就猜到她又瞎心疼,“我是死的?”
衛孺駐足不前。小公孫敬聲被嚇到,衛媼過去拉著他的手,“你還沒有劍高,不可以要。我們在旁邊看。你長表兄這麼高,這兩把劍都送給你。”
小孩心底一萬個不樂意,也隻能如此。
霍去病喜歡舞刀弄槍,每每拿到手都很認真,近日有些荒廢也有所精進。他倆吃住一起,十分默契,一個眼神一個挑眉就知道對方出什麼招,以至於你來我往,看得衛媼眼花繚亂,也叫三歲小兒入迷了。
一碗茶的工夫,他和阿奴停下,小公孫敬聲意猶未儘,又想奪劍嘗試。阿奴把劍收起來,連同劍鞘一同給他,小孩伸手去接,禁不住往後踉蹌,倒在外祖母腿上。
阿奴把劍拿走:“拿得動嗎?”
小孩心有餘悸怯怯搖頭。
霍去病訓他:“以後不要看見什麼都要。不是你的,給你你也拿不住。”
衛媼讚同,靠牆蹲下:“敬聲,聽見了嗎?彆亂要了,容易傷著。”
小孩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衛媼欣慰地摸摸他的小腦袋:“敬聲真乖。去病,你和阿奴再練一會。”
霍去病問:“祖母還想看?”
在衛媼心裡霍去病還是個小娃娃,突然把劍耍的似模似樣,衛媼心頭震撼,有種“吾家有孫初長成”的感覺,“祖母沒想到去病如今這麼厲害。”
這話說到霍去病心坎裡了,衝阿奴挑眉。阿奴刷一下抽出寶劍迎戰。
點點寒光,嚇得小孩往外祖母懷裡擠。衛媼摟住他在心裡感慨,膽子這麼小,哪就誰都不怕了。看來是得好好跟長女聊聊了。
霍去病和阿奴累得滿頭滿臉都是汗,劍卻沒停——借給五個小夥伴,叫他們練一盞茶的工夫。
牛固早早在西院曬兩大缸水。霍去病和阿奴先去沐浴,然後五個半大小子。隨後在門外陰涼處歇一會。霍去病閒不住,身上乾了,他就拽著阿奴去地頭上摘一筐果子。
小公孫敬聲故態複萌又伸手抓,霍去病不慣他,抬手一巴掌,打的小孩手背通紅通紅,淚在眼眶裡打轉,就是不敢出來,蓋因衛青在不遠處板著臉盯著他。
霍去病指著他的額頭問:“我先前怎麼說的?不要什麼都要。果子是你的嗎就要?”
果子是霍去病和阿奴抬回來的,小孩看得一清二楚,乖乖搖頭。霍去病瞪著他問:“想要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