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茶不甚燙了,韓嫣幾口喝完了,小茶壺裡也沒了,忍不住埋怨他吝嗇。
衛長君胡扯:“您剛用過午飯,喝得下去嗎?”
此言一出,韓嫣頓時覺著是他過於計較,“再煮點,我慢慢喝。”
衛長君煮大半壺,然後盛兩碗叫許君給在西院午睡的衛步和衛廣送去。
韓嫣聽到衛家兩兄弟的名字,想起他像衛步這麼大已經當差了,“衛兄,你弟還在太學?”
衛長君點頭:“陛下身邊也罷,朝中也好,多是功勳子弟。太學恰好也是世家子弟的天下。他們在太學多看看,以後才知道怎麼跟同僚相處。”
韓嫣想起什麼,忍不住嗤笑:“學會了也沒用。世家子弟聰慧叫虎父無犬子,天縱奇才。你弟聰慧過人,辦事穩妥,他們隻會認為,換成他們會比你弟更出色。真交給他們,把事辦砸了也隻怪自己倒黴。彆覺著我誇張,我也算世家子弟,他們什麼德行我比你更清楚。”頓了頓,“我祖上不如他們顯赫,我得陛下看中,他們都不願承認我比他們優秀。我待陛下比他們用心,他們隻想到我媚上。同我年齡相仿的,張騫除外,陛下身邊的,有一個算一個,誰有我了解匈奴?”
“我?”衛長君笑著問。
韓嫣噎了一下,作勢拿腳踹他,“認真點!”
“張騫什麼情況?”衛長君佯裝好奇地問。
韓嫣搖頭:“雖然張騫做好了有去無回的準備,我也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回來。他走那日,是我和陛下去送的。”
“天佑大漢,張騫——”衛長君趕忙咽回去。
韓嫣奇怪:“怎麼不說了?”
衛長君:“我提洪澇和地震,陛下覺著近日不可能有洪澇災害,因此斷定必有地震。我順嘴說句張騫吉人自有天相,你是不是認為張騫一定能回來?”
韓嫣設想一下,忍不住笑了。
衛長君送他一記白眼,給他倒杯油茶:“喝你的吧。”
韓嫣接過去:“誰叫你說的都應驗了。”
“我不止一次說過公孫賀能發現小敬聲像換了個人,然後想到我。結果怎麼著?打臉了吧。”
韓嫣把口中的核桃仁咽下去,“自家孩子自然是最好的。這事換成我也會跟他一樣。”
衛長君微微搖頭,“不說他。你們何時搬回秦嶺?”
韓嫣算算時間,“快到端午了。我和魏其侯都得回家過端午。端午後直接從長安回去,你彆等我們了。”
衛長君往年很少回去過端午。要麼送東西,要麼把他母親接過來,蓋因端午佳節也是修整打麥場,縫補麻袋,打掃糧倉的時候。
今年衛長君決定回去過——地裡的小麥死了大半,來不及搶收也不可惜。
可惜今年瓜果蔬菜不多。好在蓋的及時,端午那天早上也能弄半車。早飯後,衛長君把家交給孟糧,駕車載著雞鴨和蔬菜回城。
往年霍去病和阿奴會坐在車裡。如今能拽住韁繩,跟馬熟悉了,小馬駒也不容易受驚,衛長君就叫他倆騎馬。
衛媼不知道他回來,乍一聽到鄰裡招呼“長君”,愣了一會,待她打開門,衛長君正準備敲門。衛媼想捶他,“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還以為聽錯了。”
“臨時起意。”衛長君請她讓開把車趕進來,“忙什麼呢?”
衛媼:“準備午飯。對了,仲卿去東市買菜去了,我是不是叫他回來?”
衛長君:“嚴霜凍死不少瓜果蔬菜,東市的菜比往年貴,仲卿會過日子,也就買夠晌午一頓吃的。”
霍去病拴好自己的小馬,高聲說:“一舅跟我一樣勤儉節約。”
嘟嘟跳出來,[我聽到了什麼?]
衛長君忍不住笑了:“大外甥,說這話羞不羞?做紅棗江米心的紅棗、江米以及澆在上麵的蜂蜜,哪個便宜?除了王侯將相家,誰舍得天天來一份。”
霍去病震驚:“那麼貴?”
“蜂蜜都是山裡尋的。你也進過山,山裡多危險不用我說了,見過蜂蜜嗎?”
霍去病搖頭。
衛長君:“你一舅買的菜和肉加一塊,也不一定有你那份紅棗江米心貴。”
阿奴也不敢信:“咱家那麼多地,郎君還擔心坐吃山空,是不是因為我和去病太能吃了?”
要是霍去病這麼問,衛長君毫不猶豫地點頭。阿奴不一樣,他此時敢說“是”,阿奴回頭都不敢吃角黍,“我擔心是因為咱家人多,一天就得幾十斤米麵。”頓了頓,“如今的情況,你倆不吃我也擔心,蜂蜜紅棗沒漲,糧食漲價了。”
衛媼點頭:“今早還聽東邊鄰居說,糧食比半個月錢貴了不少,往後還得貴。”
與此同時,竇嬰的幾個兒子也在跟老父親聊糧價,問他怎麼知道糧食會漲。竇嬰不好說實話,怕兒子嘴不嚴,直言他在鄉間住久了,發現今年天氣反常。本以為是洪澇災害,沒想到竟然是嚴霜。
竇家近日不怎麼關心糧食都聽說糧食漲價,劉徹自然也知道了。
衛長君在家住一晚,回到茂陵的第一天,東西市各出現一個新糧鋪,糧價跟一個月前一樣便宜,但憑身份證明買糧。
衛媼見鄰居拿著布口袋搶糧,她頭腦一熱也回家拿口袋。到大門口被奴仆叫住,衛媼還很生氣,嫌她們不懂過日子。
老奴問她:“買了糧放哪兒?”
衛媼下意識說:“缸裡。”說出口後知後覺,“糧缸是不是滿了?”
老奴點頭:“昨兒郎君才說過咱家不缺糧,糧食也不會一直漲下去。您忘了?”
昨日衛長君剛說過這話,衛青就帶著兩個弟弟回來了。她吩咐女奴收拾雞鴨洗菜,該燉的燉,該切的切,就把此事忘了。
“老糊塗了。”衛媼把布口袋扔屋裡,想起什麼,“也不知道陳家和公孫家知不知道有便宜的糧食。你去告訴她們一聲。”
老奴一動未動:“兩位女君隻比郎君小幾歲,都是有孩子的人,哪用得找您提醒?”
衛媼想想,點頭:“你說得對。人家一大家子,一個傻不可能全都傻。關門,咱們照顧好自個,不給長君添亂就行了。”
然而陳家和公孫家並不知道東西市有低價糧。不過衛少兒很快就知道了。她閒不住,上午半天能轉好幾家。聽人說買糧,衛少兒不急不慌,她最不缺糧,她大兄幾百畝地呢。
回到家中順嘴問一句女奴,還有多少糧食。女奴一說不多了。衛少兒驚呆了,然後想起大兄許久沒給她送過糧。
衛少兒著急忙慌回母家,進門第一句,“阿母,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惹大兄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