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媼被問的一愣一愣, 這話是哪來的。
“你惹沒惹他,你自個不知道?”衛媼很是奇怪。
衛少兒:“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
衛媼愈發奇怪:“你怎麼知道你大兄生氣了?”
“糧食啊。”衛少兒脫口而出, 想起母親可能還不知道, 告訴她東西市有低價糧,緊接著就問她家要不要買糧。
衛媼搖頭:“不用。糧缸滿滿的,買了也沒地兒放。”
衛少兒知道母家的糧缸在哪兒。不待她母親再說, 衛少兒推開偏房門, 挨個大缸查看,沒有一個缸是滿的,但每口缸最多還能放兩鬥。
兩鬥糧食不少, 但跟缸裡剩的好幾石糧食比起來就不夠看了。
衛少兒關好房門,“阿母, 這些糧食不是你買的吧?”
“這麼多糧食就是彆人送給我,我們也沒能耐弄回來。”衛媼打量她,“你怎麼了?”
衛少兒委屈:“我家快沒糧了。”
衛媼下意識說:“那你走的時候拉點回去?”朝車棚看一眼,“車在家,我用不著,回頭放你家,下次來的時候再——”
“阿母!”衛少兒打斷她, “以前大兄收了糧, 給您送多少就會使孟糧或牛固給我送多少。”
衛媼隱隱懂了, “你不懂事惹他生氣了?”說出來意識到她也不知道,“你——你說你,素日什麼事沒有,連什麼時候惹他不高興都不知道。還來問我。我上哪兒知道去。”
衛少兒:“大兄沒跟你說過?”
“他跟我說什麼?每次回來都是叫我該吃吃該喝喝,一切有他。有人找我或者我有什麼不懂的,隻管推給他。”衛媼說著急了, “你還是快去茂陵問問他吧。”
家裡有車也有衛步和衛廣的馬,衛少兒點點頭就要套車。
衛媼買來伺候衛青的兩個女奴較為機靈,齊聲叫住衛少兒。衛少兒腳步一頓,回頭說:“我自個去就行了。”
其中一個女奴哭笑不得:“奴婢不是要陪女君去茂陵。興許不關女君的事。”
衛少兒不懂。
另一個女奴大膽說:“奴婢聽老夫人說過小公孫公子的事。年初二那天小霍公子對公孫太仆的態度也很奇怪,像是懶得理他。此事老夫人也問過奴婢,是不是她多慮了。女君想想是不是從秦嶺回來後,郎君就沒再給你送過東西。”
衛少兒仔細回想,去年除夕前沒肉沒糧,她竟然沒發現。
她的心是有多大啊。
衛媼問女奴:“你是說跟她無關?”
女奴點頭:“奴婢是這麼猜的。”
衛少兒:“肯定與我無關。阿母,你想,要是錯在我,大兄不說什麼,去病也得回來跟我鬨。”
衛媼認為此言有理,“茂陵還去不去?”
“還去什麼?”衛少兒冷哼一聲,“你家這麼多糧,我家糧缸快空了,不信大兄不知道。可他都沒叫去病提醒我東西市有朝廷開的低價糧鋪,顯然氣還沒消。這時候找他豈不正好撞到槍口上。我才沒這麼傻!”
衛媼忍不住替兒子辯解,“他不一定知道市場上有朝廷開的糧鋪。”
“阿母啊,陛下愛玩,在宮裡待不住,每月比仲卿去的都勤,怎麼可能不問他家有沒有糧,沒糧記得去東西市買。”衛少兒說出來很是無奈。
衛媼聽衛子夫說過,陛下常往秦嶺或茂陵跑,“是我忘了。那我給你弄些糧食,你先吃著?”
衛少兒搖頭:“我還是去東市買吧。左右鄰居看見了,還以為陳家窮的揭不開鍋了。”
“還有錢嗎?”
衛少兒點頭:“以前有大兄給的糧食肉和菜,陳掌又時常不在家,我和一個女奴花不了多少,這幾年省了不少錢。您顧好您自己就行了。”說完想回去拿錢買糧,“阿母,大兄再來看望你,記得幫我問問他氣消了嗎。”
“氣消了你自然會知道。”衛媼說的是衛長君還會給她送糧送肉。
朝廷可以放糧穩住糧食價格,不可能放瓜果蔬菜。衛青的俸祿不高,養母親弟弟女奴很吃力,衛長君怕母親因為每月到手的錢不多,又跟早幾年似的不舍得買肉買菜,孟糧進城買生活用品的時候,就叫他順道送來一籃新鮮蔬菜和半籃雞蛋。
衛媼多嘴問一句,是不是隻有她有。孟糧點頭。衛媼因此問他,長君是不是還生衛孺的氣。孟糧實話告訴她,郎君早就不氣了。也不會再給幾位女君送吃的用的。宮裡的衛夫人除外。不是她,衛家不可能有如今光景。郎君要不是兩位公主舅父,家裡再養幾十個奴仆也不一定能護住那麼大家業。
衛媼不懂,“為何不再給她們送吃的用的?”
孟糧怕她因為兒女不和難過:“郎君說頭幾年送是擔心她們剛嫁過去,婆家人欺負她們,就想借此告訴陳家和公孫家,衛家女子不是嫁出去了母家就不管了。如今她們手上有餘錢,也在婆家立住了,就不必再給她們送物品了。也不能送一輩子。老夫人,您說是嗎?”
衛媼點頭。
孟糧又說:“去年深秋時節沒給兩位女君送糧送肉,確實因為郎君很生氣。今年隻是天不好收成大減。”
“那糧食還夠吃嗎?”衛媼擔心地問。
孟糧:“郎君正是怕天災人禍突然沒糧,除了紅薯沒賣過。”說到此壓低聲音,“你們知道就行了,千萬不能說出去。”
早幾年衛媼每每出去都能看到很多乞討者。這兩年沒了,聽說上林苑缺人手,無論是不是細作,陛下來者不拒。身份不明的就弄去養豬,踏實本分擅長做農活的,被弄去打理瓜果蔬菜和糧食。
衛媼不清楚真假,但她知道人餓極了敢搶。衛長君住的偏,叫人知道他家糧滿倉,窮苦人家不敢動手,城裡那些子遊俠也不會放過他。
“我知道。你快回去吧,彆叫長君擔心。”
孟糧前往東市買了紙筆等物就駕車回茂陵。到家第一件事就把他和衛媼的談話一字不漏的告訴衛長君。
衛長君笑著說:“難得她竟然沒找我要糧而是去東市買。”
霍去病恰好也在,“她敢!”
衛長君想了想:“興許因為你在我這兒,你母親才不敢來。”
“彆管因為什麼,她知道怕就好。大舅,我們何時回秦嶺啊?”霍去病想念高山叢林,地裡的野雞野兔子,“小狼崽子都瘦了。”
狼崽子是瘦了,但不見得是餓瘦的,還有可能苦夏,“孟糧先過去盯著收割,這邊差不多了我再過去。”
今年小麥無需搶收,孟糧也無需擔心少了他一個,累著衛長君。午飯後,他歸置歸置行李,就架著沒有篷的車回秦嶺。
今年也不需要霍去病和阿奴以及五個半大小子下地撿麥穗割麥子。韓嫣和竇嬰都在秦嶺,沒人給霍去病和阿奴上課,衛長君就給他倆找個活。
臨收小麥還有幾天,衛長君帶人在南邊渡口對岸搭個麥秸棚。他搭棚的時候,下地查看莊稼的梁家裡村民見著了就過來問搭棚做什麼。衛長君直言,擔心有些人家把玉米全賣了或磨成粉,下半年沒玉米種子,他打算在此賣玉米,價格跟朝廷賣的低價糧一樣。他們要是有需要就拿著身份證明來買。
梁家裡村民不需要,但他們覺著此舉甚好,又覺著糧食越多越好。回到家中跟族人長輩商議一番,一部分人幫衛長君四處宣傳,一部分人等著跟裡正過來買玉米。
小霍去病懂事了,外人都走了他才問:“大舅,玉米賣了,我們吃什麼啊?”
衛長君:“咱家還有前年的玉米小麥和黃豆等雜糧。即便把去年秋天收的玉米全賣了,咱家的糧食也能吃兩年。不信你問他們。”看向搭棚的奴仆。
衛家奴仆查過糧倉,連連點頭。
衛長君把編成片的麥秸遞給男奴,男奴放到棚上,又查看一遍,確定除非下暴雨刮大風,這棚淋不透吹不倒,“郎君,妥了。”
衛長君扶著梯子,“慢點下。去病,回頭你和阿奴一個稱一個記,”看向五個半大小子,“他們幫你們運玉米,順便看著彆有人搶,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