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見縫插針(1 / 2)

東方朔震驚。

主父偃竟然沒放棄過。

然而他失態反倒叫其他人誤會了, 認為主父偃不愧貪財之人,為了守住錢財,向來眼高於頂的他竟然不介意向衛長君低頭。

有人便問主父偃何時前去茂鄉拜訪衛長君。他隨主父偃一同前往, 為下次做準備。其實想提醒衛長君以後遇到類似的事彆這麼莽, 可以先跟竇嬰或韓嫣商量商量。

東方朔不缺聰明, 早看出衛長君不想摻和朝政,不愛搭理朝臣。要不是他覥著臉往前湊, 跟衛長君在茂鄉住一輩子, 他在衛長君眼裡也隻是個最熟悉的陌生人——熟悉因為經常能碰到, 陌生是話都沒說過幾句。

“正值農忙, 你們過去, ”東方朔掃一眼主父偃和其他人, “幫大公子收莊稼,還是叫大公子放下鐮刀拿起菜刀殺雞宰鴨招待你們?”

主父偃這幾年是劉徹身邊的紅人, 巴結他的人能從東市排到西市,然而衛家待他的態度從沒變過,無需他替衛家在陛下麵前美言, 也不擔心他位列三公之一權傾朝野恩將仇報。

主父偃貪財, 睚眥必報,卻因此越發敬重衛長君。他不認為衛長君是位如蘭如竹的君子, 但他始終堅信衛長君真坦蕩且真的做好事不求回報。這就導致主父偃忍不住關注衛家。

主父偃知道衛家有幾十個奴仆, “如今還需衛公子親自割麥?”

東方朔圓滑不諂媚,他討好的人都是他欣賞的人。東方朔也貪財, 但他不會仗著自己是天子近臣收受賄賂。主父偃近幾年像是意識到家財萬貫的好處, 也有可能因為朝中貪財的人多, 他覺著“你情我願”的事並無大錯, 堪稱來者不拒。

這就叫東方朔不喜了:“搶收你以為呢?”

出身底層的主父偃想起幼時也跟老天爺搶過糧食。可東方朔的口氣叫他很不快, “那你還去找衛公子?”

東方朔心梗了一下,死不承認:“你是不是忘了我家也在茂鄉?”

主父偃忘了,像是跟他較勁似的,“我這就去求陛下賞我一塊宅基地。”

“你去吧。”東方朔賤兮兮的提醒,“大公子東邊是渭河,西邊是我們,前後全是良田。我不信陛下舍得把良田當宅基地賞你。”

一小塊宅基地,九五至尊的劉徹自然舍得,但主父偃在劉徹心裡還沒這麼大分量。劉徹重用主父偃不止他是位奇才,重要的是他好用,劉徹叫他捅誰他捅誰。主父偃也不會因此認為帝王心黑,反而認為食君之祿為君分憂。

主父偃到劉徹身邊好幾年,劉陵墳頭上都長草了,可達官顯貴也罷,販夫走卒也好,依然沒人知道他是因衛長君攀上天子。這說明什麼?天子不止一次敲打身邊人,他們才能做到幾年如一日守口如瓶。

劉徹待衛長君如此用心,也令他蒙蔽雙眼,信了劉徹在宣室外糧車前的那番鬼話。

主父偃也信皇帝不會為他首開先例,“我不信!”

“不信你去看啊。”東方朔微微搖頭,迤迤然走人。

主父偃不禁瞪東方朔,小人得誌,給他等著!

旁人勸道:“今日來不及了,最快也得下次休沐,既然晚了,不如等農閒再去拜訪大公子?”

突然抽掉一些人前往西南賑災,這些人素日要處理的公務得分給彆人,接下來各府衙肯定有得忙了。想到這,主父偃不甘心地說:“隻能如此。”

殊不知幾十裡外的城中公孫家,公孫賀看到天色也同主父偃一樣不甘心地說:“隻能等下次休沐了。”

五月下旬,衛家的小麥全收上來,衛長君得以清閒了,主父偃迎來休沐。

一大早主父偃就起來洗發,然後用很多塊乾布擦拭。待他用了早飯,頭發也乾了。主父偃令馭手備車,帶上禮品,前往茂陵。

此時離三伏天尚早,隻有正當午熱。主父偃坐在車裡涼風習習很是舒服,心情自然不錯。

當他到衛家門外,瞬間變臉,蓋因衛家太安靜,安靜的不正常。

主父偃下車親自敲門,開門的是位老奴,但不是趙大也不是鐘媼。主父偃瞬間知道他是衛長君後來買的。常言道,宰相家奴七品官。衛長君的看家狗都是狼,奴仆自然也不一般。

主父偃拱手道:“老丈,大公子不在家?”

禮多人不怪!

老奴笑著說:“先生來的不巧,郎君前日就去秦嶺了。”

主父偃不由得朝地裡看去,確實沒了小麥,但還有很多紅薯,“那些是秋天收的紅薯?”

“春紅薯。今年紅薯長得慢,過了三伏天才能收。近日沒下過雨,也沒法種玉米。”老奴不吝多說幾句,“往年郎君會盯著奴婢種玉米。今年小麥少,老奴等人也知道怎麼種了,郎君就說等雨過天晴,他再回來看看。不知先生找郎君何事?”

主父偃擠出一絲笑:“無事。”

“不知先生姓甚名誰,何處高就?”

主父偃微微搖頭:“不重要。”不經意間瞥到東邊有個人,他轉過身去,那人正好上岸,“孟糧?”

孟糧腳步一頓,看清來人大步過來,“主父偃先生?找我家郎君嗎?先生來的不巧,郎君才走。”

老奴一見孟糧認識,便把主父偃交給孟糧。

衛家奴仆當中有幾個小姑娘,最大的還沒二公主大。她們以前麵黃肌瘦,像是一陣冷風就能要她們的命。孟糧擔心,他們這些奴仆都是郎君花錢買的,要是死了都不如牲口,牲口還能放血吃肉。孟糧同衛長君提議,他閒的時候下網撈幾條魚給她們補身子,身體好了平日裡可以看家牧羊,以後也能接替許君和西芮。

河裡的魚不是衛長君養的,撈出來也不用他做,衛長君沒必要說不。孟糧方才便是在岸邊撒網。

孟糧穿的草鞋上沾了水,索性扔門外晾曬,光著腳對主父偃說:“先生屋裡歇會。”

主父偃搖頭:“不打擾了。”

孟糧:“長安離此地也不近,先生坐車不累,馬也該累了。喂了水和草再走也不遲。”

主父偃拱手道:“叨擾了。”

“來者皆是客。郎君改日知道了也不會怪我。”孟糧把兩扇寬大的門打開,聽到車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先生,車裡還有人?”

“一些禮物。”主父偃趕忙補一句,“給小霍公子和阿奴的。”

孟糧搖搖頭笑看著他。

主父偃何等聰慧,見狀令馭手把車留在外麵,馬進來吃草。

許君和西芮也跟衛長君回秦嶺了。孟糧雖然能進正院,也可以打開廚房門,但他極少過來。正院冷鍋冷灶的沒有茶水招到他。孟糧請主父偃到院中果樹下稍等片刻。

西瓜藤被霍去病和阿奴蓋的很好,嚴霜隻凍死幾片葉子。嚴霜過去就開花結果了。孟糧摘個小的,到東邊大廚房洗乾淨,一切兩半,一半留自家人和主父偃的奴仆吃,一半被他拿去正院招待主父偃。

上林苑不缺西瓜,但市井之中並沒有。時隔很久,主父偃再一次看到西瓜,不由得起身,“孟糧,這不合適。”

“如今我們家最不缺這個。河岸上種了近半裡路。要不是麥秸垛多,前些天就全凍死了。”孟糧邊切瓜邊說,“陛下曾不止一次警告我等,家裡的事不許對外人道也。先生該知道郎君並不希望在此見到你。”

主父偃想也沒想就把東方朔推出來擋槍。

孟糧眉頭微蹙,“郎君就不該給他出主意。空長一張嘴,淨不說人話。”

主父偃差點被西瓜汁嗆死。

孟糧提醒他慢點。

主父偃把嘴裡的瓜咽下去,解釋道:“多年不見,我也是擔心大公子。”

孟糧:“郎君每年除夕前都會回城過除夕。先生有心還擔心見不到郎君?”

聞言主父偃不由得想起幾年前沉默寡言的孟糧,“想必這幾年你也很得大公子看中吧?”

“我成天在郎君身邊,郎君又從不吝嗇提點我等,不用心也能學到一二。”

主父偃在衛家那幾日常跟在孟糧身後,說過他家不易。他本意是希望孟糧幫他在衛長君麵前美言幾句。這幾年孟糧時常進城送東西買東西,聽說過主父偃是個十足的小人。孟糧不希望好不容易得道升天的主父偃越陷越深越走越歪。但孟糧也不會找上門提醒,他沒那麼多爛好心。

今日人到跟前,孟糧便趁機道:“以後彆來了。哪日出了事,郎君看在你知情識趣的份上,興許還能拉你一把。”

主父偃楞了一下,感動又想笑:“孟糧,你不愧是大公子的人。外冷心熱。”

“那是因為我認識你。你這幾年還算聽話。在路上碰到小郎君都裝作不認識。”衛廣說起主父偃時,孟糧恰好在院裡打水。順便也聽到衛長君對衛廣說,主父偃是陛下的一把刀,裝不認識是怕傷著你。

主父偃拱手道:“你放心,真有那一日,我也不會求大公子。旁人貪財戀權的時候,可能存著僥幸心理,能安穩到老。我建議陛下把諸王的土地分給他們的兒子的時候,已經做好被懷恨在心的王爺們殺了。”

孟糧搖頭:“真到那一刻,你就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有種種牽掛。”

主父偃想說,你沒窮過,不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忽然想起孟糧也是個六七尺的男子,也沒比他大多少,他家再窮也沒到自賣為奴的地步,“陛下很看重大公子,即便大公子有心幫我,陛下也——”聽到腳步聲,倏然住嘴。

孟糧朝西瓜睨了一眼。

主父偃拿起瓜假裝忙著吃瓜。

孟糧走到門邊想問什麼,看到大門外的車和人,頓時麵色不渝。

主父偃見他拉下臉,走過來問:“出什麼事了?”說話間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驚訝道,“公孫太仆?”

公孫賀震驚:“你怎麼在這兒?”

主父偃把那日在宮門口碰到東方朔的事大概說一遍,“公孫太仆也是來找大公子討主意的?”

公孫賀來提醒衛長君以後出錢出物量力而行,彆打腫臉充胖子,“小兒在大兄這裡有些日子了,我父母和夫人想他想的厲害,叫我接他回去。”問孟糧,“大兄搬去秦嶺了?”

孟糧點頭:“郎君不在家,屋裡也沒茶水。奴婢切半個瓜才吃兩塊。您也進來吃點瓜歇歇腳?”

公孫賀頷首,“大兄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孟糧:“立冬前後。”

主父偃不由得看一下孟糧,方才那個老奴不是這樣說的。那個老奴不如孟糧同衛長君關係近,他都知道的事,孟糧不可能不知道。

孟糧為何這樣說。

公孫賀朝外看一眼,“那些紅薯不是春紅薯?快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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