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糧:“紅薯不怕雨水,可以慢慢收。這邊的紅薯從未賣過,奴婢等人收上來切片曬乾就行了,無需郎君在此盯著。”
公孫賀以前帶人前往秦嶺拉過紅薯,很清楚紅薯畝產,“這麼多留著吃?”難怪大舅子舍得出二十車糧。
孟糧見他若有所思,心道不好,難道要問這麼多紅薯怎麼都不舍得給公孫家送點嗎。
非也!
公孫賀不當家不知道自家有多少柴米。
衛孺和公孫老夫人被霍去病和阿奴冷嘲熱諷一番也沒敢找公孫賀告狀。衛子夫正當寵,公孫賀的父親認為她一句話就能叫公孫賀解甲歸田。實則衛子夫不能。劉徹腦後有反骨,最不喜歡彆人教他做事。
也是因為公孫賀什麼都不知道,他今日才敢來。
孟糧胡扯:“鮮紅薯壓秤,曬乾就沒多少了。”不待他開口,“太仆,您此時再去秦嶺怕是來不及了。”
公孫賀要騎馬去的話,時間足夠。但他駕車,回來車上有個小孩不能走太快,等到長安城門就關了。
公孫賀點頭:“先前聽說大兄出的糧來自茂鄉,我以為大兄還在這兒。”想到他近日很忙,“還是叫夫人去接他吧。”
孟糧心說,你夫人可不敢去。
“太仆留下用飯嗎?”
臨近午時,要擱以往,公孫賀就不走了。可正房門鎖著,他在此吃飯的話要麼去廚房,要麼去偏房,“我還有些事。改日吧。”看向主父偃,“走嗎?”
主父偃點點頭,又拿一塊瓜,邊吃邊隨他出去。
孟糧等他們過橋就叫人送他和馬過河,直奔秦嶺。
衛長君午睡醒來聽到馬蹄聲下意識想到衛青。再一想衛青在西院歇息不可能騎馬,就找霍去病和阿奴。
霍去病和阿奴從東偏房出來,手裡拿著弓箭齊聲問:“怎麼不再睡會兒?”
衛長君身體乏,睡之前提醒過兩個小的,不許打擾他,“再睡晚上就不困了。敬聲呢?”
霍去病:“還在睡。”
阿奴不想大晚上的陪小崽子玩躲貓貓,到屋裡把他榻上的小崽子抱出來。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口多了一個馬頭。
衛長君往外走兩步,孟糧出現在幾人眼前。衛長君看到他風塵仆仆的模樣,大步過去,“出什麼事了?”
“沒事。郎君彆擔心。”孟糧先解釋因為東方朔碎嘴,主父偃來拜訪他,然後才說公孫賀也過去了。
趴在阿奴懷裡小公孫敬聲不願睜開眼,想再睡個回籠覺。阿奴扭頭瞥他,“敬聲,你母親接你來了。”
小公孫敬聲陡然睜開眼,還沒看清人就嚷嚷:“我不回家!”
孟糧笑出聲。
小孩扭頭看到隻有他,鬆了一口氣,又很好奇:“阿母呢?”
孟糧胡扯:“來的路上。我騎馬她乘車,她沒我快。”
小公孫敬聲掙紮著要下來。
阿奴頓時想打他,養不熟的小白眼狼。嘴上不要母親,一聽快到了比誰都著急。然而隨著公孫敬聲往堂屋跑,阿奴傻了。
嘭地一聲,房門緊閉,阿奴嚇得哆嗦一下,不可置信,“他他他——”
衛長君笑出聲來,“敬聲,做什麼呢?”
“我——我要睡覺,我困了。阿母來了,你——大舅叫她回家。我得睡覺!”
聞言阿奴無語又想笑。
霍去病笑罵:“你還賴上大舅了?”
“不賴大舅!”小孩扒著門縫回話,“大舅,出去,出去,關大門。”
衛長君仗著他不懂事,“你母親走得慢,最快也得明日清晨。”
屋裡安靜片刻,房門悄悄打開,露出一個小腦袋:“天黑再天亮嗎?”
衛長君點頭。
小孩打開門笑著跑出來跟他就商議,“明早關門,不叫阿母進來,我不回家,不想回家。”
衛長君:“她接你回去學寫字啊。你不回去,跟我學還是跟表兄學?”
先前在茂陵,衛長君和霍去病以及阿奴不是下地就是到麥場幫忙,公孫敬聲覺著好玩也下地。來到秦嶺不用下地,小公孫敬聲找到新樂子,想摸摸豬尾巴,想跟趙大放羊,想追雞抓鴨子。反正還有很多好玩有趣的等著他。
小公孫敬聲可忙了,“可不可以不寫啊?”
“你表兄也是這樣想的。”衛長君搬出鎮獸神器,“二舅厲害嗎?知道二舅為什麼厲害?因為比你還小的時候就開始學弓箭學認字。”
小孩苦著臉,可憐巴巴說:“我學……”
好巧不巧,衛青睡醒了,聽到聲音過來又好巧不巧聽到最後兩句。
衛青很是想笑,他竟然這麼好用。
“做什麼呢?”
小公孫敬聲聽到不甚熟悉的聲音嚇得抱住衛長君大腿。衛長君把他提起來,“你不是很厲害?敢拿木棍跟大鵝對打。還怕你二舅?”
小孩變成小啞巴,小腦袋往衛長君脖子裡鑽。
衛青過來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下來!”
小孩不敢。
衛長君:“跟表兄出去玩一會,回來表兄寫功課,我跟你玩兒。”
小孩雙腳沾地就抓阿奴的手,端的怕慢一點被二舅抓住。
衛青望著兩大一小出了遠門就摸摸臉,“我有那麼嚇人嗎?”
“不動聲色最嚇人。”衛長君拍拍他的肩膀,“去外麵坐會兒?”
剛睡醒,衛青也不想玩鬨,拿著椅子隨他到門外樹下。衛長君叫孟糧吃點東西再去歇息,令許君和曹女準備些茶水。
不見竇嬰和韓嫣,衛長君懷疑二人還沒醒。待曹女等奴仆回屋,霍去病帶著小夥們和小公孫敬聲跑去田邊,他就把孟糧說的事告訴衛青。
衛青也忍不住罵東方朔白長一張巧嘴。
衛長君輕笑一聲:“你真信啊?”
“不然呢?”衛青呆呆地問。
衛長君:“這幾年主父偃可曾獨自來過?”
主父偃這幾年來過秦嶺,但每次都是跟很多人一起來的。想到這,衛青還有什麼不懂,“真會見縫插針。”說出來又不明白,“大兄,主父偃算是陛下的智囊之一,還要討好你?”
“多個朋友多條路。”衛長君順口說出來,趕忙告訴他,“咱家不需要。咱家結黨的下場輕則田蚡,重則淮南王和劉陵。”
衛青心想,衛家總共才幾個人,老的老小的小,誰跟他們結盟啊。但他一貫相信衛長君,便很是慎重地說:“我知道該怎麼做。”
衛長君:“結黨的目的一為權財,二為了後代。若為高官厚祿,隻憑陛下的脾氣,爬的高越高摔得越狠。要為後代,憑子夫在宮裡,咱家兩代人不愁吃喝。錦衣固然華麗,可在秦嶺這地兒穿,跟錦衣夜行有何區彆?”
衛青深以為然。
衛長君:“珍饈美饌更沒必要。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憑整個長安隻有咱家有鐵鍋這點,就比宮裡的飯菜美味。當然,食材方麵比不了——”
“比得了。”衛青提醒他,“瓜果蔬菜啊。”
衛長君想到嘟嘟,笑著叫嘟嘟給他買一筐早荔枝。嘟嘟出來四處看一下,還是隻有他二人,然後它又等一會兒,才弄來一筐荔枝。
衛青嚇一跳,使勁眨了眨眼,拿起一串,“大兄,這?”
離衛長君說“食材”已經過去一盞茶的功夫了,他就胡扯道:“你說比得了的時候,我就試著在心裡默念‘荔枝’。沒想到這次這麼快。就是有點少。”
以前好幾筐,這次隻有一小筐。
衛青卻覺得正好,每人吃點,不至於上火,也不至於放到明日變味,“大兄嘗嘗?”遞給他一串,“敬聲,您是怎麼想的?”
“順其自然。敬聲拗得過他父母,來到我這兒就是我外甥。來不了,在他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變得囂張跋扈,回頭不把他的腿打斷,也得把他送進大牢受受教訓。”
衛青知道他大兄說得出做得到,聞言放心地吃荔枝。忽然想起兩個弟弟此刻該到蜀郡等地,“大兄,小黃門去茂鄉接步弟和廣弟的時候,有沒有說他們何時歸?”
“他倆你彆擔心。他倆年齡小,又是公主舅父,賑災的將軍自個被石頭砸的倒地不起,也不敢叫他倆涉險。”
衛青不明白,這能曆練出什麼。
他的表情過於明顯,衛長君打眼一瞧就看出來了,“了解民間疾苦,體察民生不易,以後跟著大農令做事才不敢中飽私囊。再遇到類似的事,他們才不敢疏忽懈怠。”想起劉徹對衛青寄予厚望,也被他教出淩雲之誌,“仲卿,能封侯拜相的人極少。大多數人是平庸之輩。你無論學騎術還是弓箭都是一學就會,可你也得承認世間有你大兄這樣先天不足的人。”
衛青好笑:“您還不足啊?”
衛長君撥開一個荔枝,“比騎射我不如你。你也不能要求兩個弟弟同你一樣。人人都是你,上次出兵匈奴還能叫匈奴在眼皮子底下跑了?”
說起這事衛青就來氣:“匈奴是人不是神。他們比咱們強壯,一箭隻能傷其皮毛,不會多來幾箭嗎?陛下又不是沒準備刀劍,叫他們赤膊上陣。我至今想不通,王恢他們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