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嬰趕忙解釋,他不是懷疑衛長君。蓋因能跟陳後爭一爭的隻有衛子夫。他這是多年政壇鬥爭留下的後遺症。
衛長君點頭:“知道你們這樣的人草木皆兵。”
竇嬰見他能理解,鬆了一口氣。
天氣炎熱,門外樹下天天放著草墊子。竇嬰拿一個席地而坐,“因為什麼?”
“官方說是因為巫蠱邪術。”
韓嫣沒聽懂:“還有野史傳說?”
衛長君:“宮女黃門說她跟巫女楚服有點什麼關係。”頓了頓,“就是那種關係。”
韓嫣懂了,也越發不解,“她瘋了?”
竇嬰皺眉:“陛下隻有三個女兒,她著什麼急?就是有長子也不一定是太子。她在宮裡這麼多年,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韓嫣點頭讚同。即使當今著急立太子,給太子的母親騰位子,被廢和主動退居彆宮也有很大不同。前者可能連累母族,後者,憑竇太主是皇帝的姑母,又跟太後交好,皇帝沒心也會感到愧對姑母一家。
“我哪知道?”衛長君覺著好笑,“要不你們問問陛下?”
二人連連搖頭。
衛長君試探道:“那回頭見著陛下,全當不知道?”
二人點頭。
隨後韓嫣看向衛長君:“陛下不是為了你妹吧?”
“他有那個心?”衛長君冷笑。
韓嫣也覺著沒有。
竇嬰瞥一眼韓嫣,“虧得你跟陛下自小一塊長大。不說衛夫人隻有三個女兒,日後誕下陛下長子,陛下不能確定皇長子身體好又不傻,也不會立她為後。”頓了頓,“公和私,自陛下登基以來就沒弄混過。”
衛長君好奇:“自打收拾了田蚡和劉安,陛下還有私心嗎?”
很早以前竇嬰認為當今遠不如先帝心硬。太皇太後希望先帝把皇位傳給小兒子,先帝不好忤逆母親,折騰的他弟梁王寢食難安慢慢病逝。後來廢了長子立幼兒劉徹為太子,又擔心他等不到幼兒長大,長子給幼兒添堵,果斷把長子也弄死了。
如今劉徹連衛長君都算計,竇嬰可以很確定的告訴衛長君,沒有!
衛長君見竇嬰果斷搖頭,嘴邊蕩起笑容,“回頭交代家裡人,以後休要議論此事。”
韓嫣不由得點頭。
衛長君等衛青出來,便叮囑他改日見著衛子夫,令其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倘若有人在她麵前說三道四胡亂攛掇,直接打死。
要不是衛長君非衛長君,他也不會多此一舉。正因他該死沒死,衛長君才怕衛子夫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衛子夫此時卻是關閉宮門,連東宮請安都躲了。但也確實有人在她麵前提過,皇後被費,她很有機會。
衛長君叫衛青傳話進來,令衛子夫以為劉徹有彆的心思,她一不小心就會變成栗姬。待陳氏搬出椒房殿,又有宮人說衛子夫的機會來了,衛子夫就把人處置了。
宮裡的事瞞不過劉徹和太後。太後聽說溫溫柔柔的衛夫人把人處死了很是驚訝。劉徹也感到意外,衛子夫的長相秉性實在不像那麼果斷心狠之人。
劉徹給太後請安時,母子二人不由地聊到衛子夫。
衛子夫被劉徹從平陽侯府帶進宮後就被拋之腦後。後來宮裡放人,衛子夫自請出宮才引起劉徹注意。太後想起這茬,便說:“衛子夫不像衛長君,像她弟衛仲卿。”
“怎麼說?”劉徹一時間沒能明白。
太後笑著問:“衛青也是皇帝看著長大的,兩個月前敢相信他敢一路往北打到匈奴龍城嗎?”
劉徹搖頭:“這麼一說確實像。悶不吭聲乾大事的人。”停頓片刻,“若是給朕添個長子,也挺好。”
“不著急。”蒼天叫漢軍找到匈奴老巢,還能不給漢軍一個繼承人。王太後不信,“對了,我聽說宮裡有個叫李少翁的,擅卜算,能通神,不妨叫他算算?”
劉徹打從秦嶺回來就不敢信李少翁了。衛長君不能斷定的事,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衛長君很是篤定,那十有八/九是假的。
可他親眼看到仙霧繚繞又如何解釋呢。
劉徹沉吟片刻,決定八月的第一個休沐日前往秦嶺狩獵。劉徹令李少翁同往,替他收拾山中精怪。
李少翁隻在山裡見過怪物,不曾見過靈物。自是不怕被揭穿。而李少翁進宮多日,宮裡可玩的極少,正好寂寞,便欣然前往。
禁衛當中不少吃過衛長君的“人參果”的不信世上有神仙。縱然有也不會叫他們認出來。其可能是乞討者,也有可能是山裡野人。唯獨不可能出現在帝王身側。真正的神仙點石成金,能飛天遁地,可長生不老,又怎能看上人間富貴。
最好的例子便是衛長君。他還不是神仙子弟都不屑進宮伴駕。也不知陛下是不是當局者迷,竟然連這點都沒想到。
禁衛好奇衛長君會怎麼拆穿李少君,以至於這次狩獵比以往都積極。黃門也想看熱鬨,甫一下馬就同李少翁介紹,“這位便是衛長君衛公子。”
李少翁端的仙風道骨,微微抬手,慢條斯理說道:“久仰大名。”
衛長君心裡嘖一聲,隻看這不卑不亢的姿態,像是有骨氣的。就是不知是仙骨,還是竹子做的骨頭,外麵硬裡頭空,“鄉野小民,何來大名。想必先生便是仙人李少翁?”
年紀輕輕的李少翁並沒有因為這話羞愧,含笑應下,“雕蟲小技罷了。”
衛長君微微搖頭表示不讚同:“我像先生這麼大的時候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呢。”
劉徹有話說,“長君有所不知,少翁看著年輕,實則比你我年長。”
衛長君仔細打量他一番,娃娃臉啊。
這就難怪了。
“不知仙人年歲幾何?”
李少翁此時謙虛了,“兩百又五十。”
嘟嘟跳出來,[二百五?!]
衛長君也很吃驚,八十八,九十九,六十六,哪個不比二百五好聽。
黃門見狀忍不住看身側禁衛,難道這個李少翁真有兩把刷子?大公子的臉色都變了。
劉徹也很好奇,“長君怎麼了?”
衛長君覺著這事好辦,“兩百五十歲,那豈不是比秦始皇還要年長?仙人可曾見過始皇帝?聽說始皇帝的父親其實是呂不韋,真的假的?”
李少翁驚呆了,他不該問仙丹良藥嗎?怎麼怎麼關心起秦始皇?在漢皇帝陛下麵前問秦朝的事合適嗎?再說了,嬴家又不是隻有子楚一人,他兒子政不是贏家的種,輪得到嬴政登基為王嗎。
衛長君震驚:“仙人竟然不知?”
黃門和部分禁衛來了精神。
劉徹到的時候竇嬰正教公孫敬聲下圍棋。聞言竇嬰嘴角露出笑意。見公孫敬聲想說什麼,伸手捂住小孩的嘴,在他耳邊提醒,“彆鬨。”他一打斷,還有什麼熱鬨可看。
劉徹看到心腹們的表情直覺不能叫衛長君再問下去。可當他想開口,李少翁先說話了,“我那時在山中修煉,並不在秦趙之地,也不曾見過呂不韋。待我出關,天下已是漢家天下。”
“原來如此?”衛長君了然。
李少翁舒了一口氣,終於糊弄過去了。
不是說衛長君為人熱情豁達,是個謙謙君子嗎?怎麼如此刁鑽古怪。
衛長君:“先生能通鬼神,此地離秦始皇陵也不遠,不如先生把始皇帝招來,我問問他?”
“這——”李少翁張口結舌,怎麼還沒完沒了了,“今日隨陛下狩獵,不曾帶招鬼通神的工具。”
衛長君挑眉:“先生需要什麼,我這裡都有。朱砂符紙,亦或者鍋爐?”停頓一下認真想想,“煉丹的鼎我也有。藥材也有,比如蘑菇、八角、桂皮等等。哦,對了,還有石灰。石灰加水能煮熟雞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先生正好試試,也叫我等長長見識。”
李少翁張了張口,他不是個種地的嗎?
“先生怎麼了?”衛長君佯裝好奇,不待人家開口,哦一聲,“我明白了。您是陛下請的仙人。”轉向劉徹,“陛下,可不可以勞煩仙人為我們露一小手?”
劉徹此時此刻很是確定,他又遇到個大騙子。
上次李少君被拉去東市菜市口腰斬,他以為此次以後沒人敢騙他。竟然真有不怕死的。
也就衛長君不會讀心術,否則不介意告訴他,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少翁,既然長君想看就露一小手。”劉徹此言一出,李少翁想跪下請罪。
可一想他本家被腰斬,李少翁硬著頭皮說,“那就來一小手?”
眾人睜大眼睛。
李少翁手裡什麼也沒有,眾人隻覺著眼前一花,他手裡多了一個手帕,像是憑空出現似的。
衛長君見李少翁擼袖子就猜到他要變魔術。他並沒有被李少翁的胡扯吸引過去,隻盯著他的衣袖。果然被他看出來了。可惜這手速,真不如“見證奇跡”的那位。
“就這?”衛長君嫌棄。
李少翁見黃門等人不敢信,他來了自信,“大公子也會?”
衛長君微微一笑:“雕蟲小技。”然後他也學李少君把衣袖挽起來,閉上眼睛,雙手朝天,眾人隻覺著白光一閃,衛長君手裡多了兩把黃色之物,彎彎的,跟月牙兒似的。
從不知道他有這一手的禁衛驚呼一聲。
過於震驚的李少翁回過神,他是裝神遇到了真神。
“原來大公子也是仙家子弟?”李少翁滿心複雜,短短一句話叫他說的像便秘。
劉徹清楚衛長君幾斤幾兩,跟著韓嫣習武多年連阿奴都打不過。劉徹見他神色不對,慌忙離衛長君近一點。
衛長君後退一步,“我是仙家子弟還在這兒種地?”
李少翁搖頭,直勾勾盯著衛長君,“大公子莫要騙我。仙家子弟多不問世事隱居鄉野。敢問大公子此乃何物?”
衛長君嘖一聲:“看來你真是隱居多年。否則憑你兩百五十歲,十年呆一個地方,也該知道這是天之涯海之角的香蕉。”遞給竇嬰,他拿掉兩個,遞給劉徹一個,而他那個剝開就給小外甥,“嘗嘗。”
公孫敬聲抱起來就啃,軟軟的甜甜的,可好吃了,“大舅嘗嘗。”小不點踮起腳往他嘴裡送。
“還有呢。”衛長君朝竇嬰看一下。
竇嬰把香蕉放棋盤上,也學衛長君剝一個。
衛長君轉向劉徹,見他正在吃,很是好奇又無奈:“陛下,您怎麼隻記吃不記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