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 試探 你把朕想成什麼人了?(2 / 2)

小不點舒服地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坐起來有點蒙。聞到肉香,揉揉眼角,不遠處當真有一口大鍋,瞬間精神了。

光著腳跑過去,找到大舅撲到他背上,“給我做什麼好吃的呢?”

衛長君往前一趔趄。劉徹慌忙抓住他的衣裳,瞪公孫敬聲:“輕點!”

劉徹身材高大,在小孩眼裡像個巨人,很有威嚴,很具有壓迫感。小孩也跟他不熟,以至於嚇得哆嗦了一下,呆愣愣望著他。

衛長君回頭,單手摟過小外甥。小不點委屈的泫然欲泣,他並非故意的啊。

“不哭,不哭。”衛長君抱著他起來,“陛下也是怕你受傷。”

是嗎?他怎麼就不信呢。

衛長君:“我若是摔倒了,你是不是也得跟著倒下?”指著滾燙的鍋,“有可能一腦袋紮鍋裡。”

小孩比劃一下,好像是哦。他頓時後怕的抱緊衛長君的脖子。衛長君拉開小外甥的手,“找表兄玩兒去。”看到阿奴,叫阿奴過來把他接過去。

阿奴扛著小孩回席上。

衛長君把鍋底下的木柴拿出來一半,小火慢燉。以免水乾了肉還沒爛。

“陛下,你這個脾氣要不注意,以後有個兒子生來像去病那麼大膽,也能叫你嚇的膽小如鼠。”

劉徹想說,瞧你護的。到嘴邊眼中一亮,他什麼意思?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一定是!不是也得是!

“是是是,大公子有經驗,朕以後注意。”劉徹好脾氣地應下來。

頭一次隨他前來秦嶺的禁衛很是詫異。劉徹跟禁衛不在一處用飯,待用飯時,仍然心有疑惑的禁衛蹭到黃門身邊,小聲問:“衛大公子同陛下說話一向這麼沒有尊卑嗎?”

黃門以前也因此感到震驚過,“陛下此番來秦嶺不是看望朝臣也不是看望鄉民百姓,而是走親串友。跟自己的朋友用敬語,說話小心翼翼的,跟在宮裡有何區彆?陛下犯得著跑這麼遠?”看一眼碗裡的肉塊,“新鮮的鹿肉陛下都吃膩了,還差這幾塊兔子肉?”

禁衛又壓低嗓子問:“陛下力排眾議用衛將軍,也是因為大公子的緣故?”

黃門手一抖,這話可不能說。

陛下聽見了會生氣,他又不是昏君。衛長君聽到了也會生氣,這不是瞧不起他弟嗎。

“休要胡言!”黃門低吼,“陛下和衛將軍以前帶兩隊人來秦嶺演練,曾被衛將軍活捉過。當日還有公孫敖。那日除了陛下,就是我在抵達秦嶺前都認為陛下進山打獵。衛大公子更不知道。演練結束陛下和衛將軍才過來。”

禁衛感慨:“那衛家兄弟姊妹了不得。”

最初衛青被任命為郎中,衛長君到秦嶺種地,黃門認為衛家兄弟幸運,有個好姊妹。如今黃門倒是覺著他主公幸運,平陽侯府漫不經心地一瞥,一瞬間的心動,就得到一位敢打敢拚的將軍和一位仙門弟子。

衛長君不止一次強調他乃血肉之軀,不懂修煉之法。在黃門看來他依然不凡。要不然怎麼這麼多人,獨獨他能輕而易舉的得到神人青睞。

“以後更了不得。”黃門朝霍去病和阿奴抬抬下巴,“那倆也非池中之物。”

禁衛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是兩個半大小子嗎?不能因為長得俊,像衛長君和衛青就有出息吧。

“聽說韓嫣是他們的老師?”

韓嫣在宮裡宮外的名聲都不好,朝臣認為他是個佞臣,宮外百姓認為他是個紈絝子弟。黃門在宮裡多年,又時常同劉徹出來,自然知道旁人怎麼議論韓嫣。

黃門:“先帝什麼脾氣,你該有所耳聞。先帝駕崩時陛下尚未及冠。先帝擔心太皇太後和一些朝臣因此把持朝政,拖著病重的身體為陛下加冠。韓嫣沒點真才實學,先帝能留他?”搖了搖頭,吃塊肉,“你們這些人什麼都隻看一麵。在宮裡沒少奚落東方朔吧?東方朔出身寒微,無人舉薦,他是怎麼到陛下身邊的?隻記得他成天嬉皮笑臉,跟個俳優似的。忘了他也寫了一手好文章。我敢說你們在辭賦方麵皆不如他。”

禁衛終於明白陛下為何信任他,回回出來都帶他。這黃門隻在陛下身邊伺候屈才了。

黃門倒不覺著委屈。

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無限,如今有幾個能安穩到老的。皇親魏其侯不也躲到秦嶺來了。

早幾年朝廷首次出擊匈奴,三十萬大軍何等雄心萬丈,主戰的王恢何等風光無限。如今呢,王恢墳頭上都長草了。

禁衛好奇:“聽陛下說的?”

“還用陛下說?”黃門覺著好笑,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早兩年陛下令衛仲卿同公孫敖去上林苑,後來又叫他們進軍營,衛大公子可曾阻止過?你可以說不知道。有衛將軍直搗龍城在前,衛大公子為何不叫兩個幼弟跟隨衛將軍,而叫他們去大農令身邊做事?”

這一點不止禁衛想不通,很多人都想不通。多數朝臣認為衛步和衛廣從西南回來會高升。然而他們至今隻是小吏一個。還不如東方朔個郎官風光。

黃門:“大公子知道自己的弟弟適合做什麼。小霍公子和阿奴資質有限,這會子也該進太學認認人,為以後跟同僚一起做事做準備了。大公子親自盯著又不拘著,要弓箭給弓箭,要騎馬給買馬,顯然是跟衛將軍走一樣的路。”

禁衛打量一下倆半大小子,還是覺著跟城中的功勳子弟沒兩樣。

“大公子能掐會算?”

黃門不想搭理他,拿起筷子吃飯。

兩人身後豎著耳朵聽的禁衛到前麵來,示意黃門再說說。

黃門把餅咽下去,小聲說:“離立冬還有些日子,陛下還得再來。屆時勸陛下把他倆帶上,你們就知道了。”

有禁衛擔心:“要是受傷了,衛大公子不得跟我們拚命?”

黃門搖頭:“隻會怪小霍公子學藝不精。不信算了。”

九月初,衛家地裡收拾好了,隻等過些日子再來一場雨就可以把小麥種下去,劉徹來了。劉徹沒挑休沐日。衛青跟他回來,衛長君眼裡就隻有弟弟沒有皇帝了。

劉徹到西院找到韓嫣、霍去病和阿奴,叫他仨隨他進山。

在衛家劉徹說了不算。阿奴跑去主院問衛長君,可不可以歇一天。衛長君頷首,但有一個要求。

阿奴忙說:“郎君,我們進山不是進城,不能帶敬聲。”

衛長君好笑:“還沒說完,著什麼急。我是想說把你們五個夥伴帶上。打的獵物多呢,允許他們給茂鄉的家人送去。”

阿奴鬆了一口氣,感到羞愧,“是我小人之心了。還有小狼崽子。”

衛長君點頭:“以後不必問我。”

“郎君真好。”阿奴說完就蹦蹦跳跳往外跑。

握著毛筆撓頭的小公孫敬聲羨慕,“大舅,我想上山打獵。”

“拿得動劍嗎?”衛長君板著臉問。

小不點拿不動。

衛長君又問:“拉得開弓嗎?不是你的,是你表兄的。”

小孩抿著嘴搖頭。

衛長君露出笑意摸摸他的小腦袋:“像你表兄那麼大,你不想去大舅都得帶你去。吃得多,不自己打獵,大舅養的雞鴨可不夠你吃的。”

小公孫敬聲仰起頭,“表兄打獵養他啊?”

衛長君點頭:“乖乖寫字,寫完了可以吃一塊紅薯糖。隻有你有。”

如今紅薯不再是稀罕物,紅薯糖自然也成了平民也能買得起的消遣食物。公孫敬聲不稀罕,但他稀罕隻有他有,大舅更疼他不疼表兄。

公孫敬聲虛歲五歲,其實才四周歲。這麼小的孩子手軟,又過一盞茶的工夫,衛長君就不叫他寫了,拎著小籃子,領著他到地頭上摘果子。

小不點夠不著,衛長君把他抱樹上,或叫小不點坐他肩膀上。小不點親自摘掉一個又小又青的柿子都高興的手舞足蹈。

竇嬰夫人和竇嬰在門外坐著曬太陽順便透透氣。竇嬰夫人隱隱聽到小孩的笑聲,忍不住感慨:“長君會養孩子。”說到此很納悶,“他怎麼不自己生一個?”

竇嬰想起早年間的事:“長君說他不能人道。”

竇嬰夫人震驚。

“他胡扯。”竇嬰猜到她得嚇一跳,“經曆過生死看透了一些事。”頓了頓,“他能把阿奴和去病一樣養,說明不在乎血脈。可娶了妻難免有子女。這樣一來就多了好幾份不能拋下的責任。如今他身邊三個孩子,還有幾個弟弟,往後弟弟成親,都得他費心。他又不能放著莊稼地不管,哪忙得過來。”

竇嬰夫人搖頭:“話不是這樣說的。說白了還是他豁達。”

竇嬰頷首。

老夫妻倆聊衛長君的時候,禁衛們注意到霍去病和阿奴十發十中也驚得難以置信。早先不信兩個半大小子非池中之物的幾個禁衛麵麵相覷,內心很是複雜,難怪衛家連看家狗都不一樣,長得跟狼似的。

結果幾人一不小心把實話說出來。恰好離劉徹很近,皇帝心情很好很好,蓋因霍去病和阿奴沒叫他失望:“有沒有一種可能,那隻大黑狗就是狼?”

第二次來秦嶺的年輕禁衛汗毛直立。

不遠處的霍去病聽見了,高聲喊:“狼崽子,叼過來。”指著被他打下來的大鳥。

狼崽子吃慣了無毛肉和劈開的骨頭,很嫌棄帶毛的東西——得它自個撕扯。狼崽子快速把肉不多的鳥弄過來往霍去病麵前一扔,打算往秦嶺深處搞個大的,回去叫衛長君給它用油炸著吃。

幾個禁衛看到這一幕越發不敢信。

劉徹很美,忍不住異想天開,大漢要是有一群這樣的少年,那十年後大漢騎兵豈不是指哪兒打哪兒。

心動不如行動。

下山後,劉徹叫衛長君進堂屋,支開所有人,“長君,朕打算找一些像去病這麼大的少年親自培養。你覺著如何?”

衛長君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還用找?上林苑農奴的孩子,以及那些匈奴子弟,總得最少也有千人吧?”

劉徹搖頭,“不行!”

衛長君:“陛下沒想過漢化他們?他們都會說漢話識漢字,把他鄉當故鄉,他們還是匈奴俘虜嗎?朝中為何規定女子十五不婚要交稅?不是因為人少?”

劉徹沉默不語。

衛長君知道他在思考,“今年是一萬人。要是明年三萬,再往後十萬,難不成一直叫他們當奴隸?漢朝鄉野小民也不甘心一直沒有出頭之日。何況野慣了的匈奴人。”

“不會臨陣倒戈嗎?”

聞言衛長君想起一個姓趙的,具體叫什麼得找嘟嘟查。不過現下不重要,“您有將軍,叫他們當副將不就成了?再說了,能帶兵打仗的將軍哪是那麼容易得的。”

“朕考慮這些是有些為時過早。”

衛長君心說何止早,您得早了好幾年。

“陛下決定了?”

劉徹點頭:“改日告訴仲卿,叫他遞個奏章。如今和匈奴有關的事,他開口比朕吩咐有說服力。”

衛長君無語了,他真能把人用到極致。

“陛下,您是天生的帝王。”衛長君佩服,由衷地佩服,“以後更不用擔心俘虜倒戈了。朝臣責問,衛青的主意。”

劉徹不高興的咂舌:“你把朕想成什麼人了?”

衛長君懶得搭理他,“寫個草稿,改日叫仲卿換成自己的口吻抄一份。否則,自己同他說。”說完起身出去。

劉徹衝著他的背影哼一聲,護犢子!

不止如此,衛長君還把劉徹寫的草稿小心收好,跟他的錢財放一處。

衛青擦著頭發很是納悶:“大兄,那張紙還有用?”

“世間事不好說。以後有匈奴倒戈,陛下問罪或推到你身上,我就把這張紙貼到菜市口。”衛長君鎖好櫃門,“陛下若問這張紙我是燒了還是收起來了,你隻管裝傻。”

衛青覺著怪好笑的:“大兄,仔細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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