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涼了在屋裡,劉徹看到牆上的寶劍,起身拿下來,“朕要同你決鬥!”
“幼不幼稚?”衛長君無奈又好笑,“這把劍是魏其侯送我的,放回去!”
劉徹手一抖,拿出寶劍,寒光刺眼像是能聞到血腥味,“這把寶劍不是隨魏其侯平叛的那把劍?”
“正是他官拜大將軍的那把劍。”
劉徹吸氣,這是可以當傳家寶的劍啊。合該傳給長子嫡孫,或放在堂屋案頭上供著。
“你又幫魏其侯做什麼了?”劉徹盯著他,目光灼灼。
衛長君搖頭,“前幾日收拾東西,打算過兩日搬去茂陵。魏其侯翻出這把劍,直言他放在家中也是生鏽,就拿來給我了。”
“不是衛青?”
衛長君懷疑他犯了多疑的毛病,“仲卿都沒有揮劍向匈奴的機會,要寶劍做什麼?再說了,我弟的劍不是你親自吩咐匠人打造的?魏其侯敢跟您爭?”
最後一句叫劉徹很是舒坦,“他不敢!”
衛長君瞥他一眼,那不就行了。
“你不知道這把劍的意義。”劉徹端詳著寶劍,“日後竇家子弟犯了錯,若是呈上這把劍,朕念在太皇太後厭惡朕的那段日子,竇嬰追隨朕以及其過往功勞,朕也會留他個全屍。”
全屍和腰斬有何區彆,最終都是死。
衛長君想想竇嬰近幾年頭發白的厲害,“興許他意識到了什麼,畢竟快六十了。”
啪嗒一聲,寶劍掉到地上,差點傷著劉徹。
劉徹閃身躲開,撐著茶幾居高臨下看著衛長君,不見他傷心難過,像是說“中午吃什麼”,“你確定朕沒理解錯?
“這種事哪能胡扯。他又沒得罪我,平白無故詛咒他。”
劉徹朝東邊看去,“住這麼近,時常一起用飯,你不難過?”
“我難過他半死不活躺在榻上活受罪。魏其侯若能含笑離開,他下葬那日我也不會落下一滴淚。雖然很多人人死如燈滅,但他會永遠活在我心裡。有的人活著,我卻很少記得世上有他這個人。”
劉徹收好寶劍放回去,在他對麵坐下,“真不希望後者是朕。”
衛長君樂了:“真有自知之明。”
劉徹氣得乾瞪眼。
衛長君斂起笑容認真地把八陽裡裡正的請求告訴他。劉徹聽他說完,很是不懂,“裡正不知道刀劍無眼?”
“人各有誌。”衛長君補一句,“我弟給了很多人希望。裡正也希望八陽裡子孫分到我弟賬下。至少活命的機會大。”
這次同匈奴一戰稱得上大勝,劉徹也沒因此昏了頭——他的精兵一對一都打不過匈奴遷徙的騎兵。朝中大臣建議乘勝追擊,劉徹想也沒想就否了。
早朝議事,劉徹令衛青練兵,世家子弟功勳之後皆舉薦李廣。
劉徹此次過來,告訴衛長君“同化俘虜”是其次,他還想看看衛長君的反應,“朝中又不是無人可用,他們怎麼就那麼相信李廣能帶好兵?”
衛長君不由自主地扯了扯嘴角。劉徹要沒看錯,那是赤果果的嘲諷和鄙視。
劉徹自認為了解他,見狀差點失態。
衛長君很看不上司馬相如的做派,私下裡同他聊起司馬相如也是肯定其才華。朝野內外都不喜主父偃,衛長君也沒說過他過於貪財。反而沒少說他自己也愛錢。東方朔時常說話不過腦,衛長君也說過他有一腔抱負,隻是如今還不知道自己適合什麼。
劉徹也不知道,所以一直留東方朔在身邊,權當錢多養個閒人。
有時衛長君也刻薄,畢竟人無完人,他不可能時刻保持冷靜和客觀。但劉徹相信他從未見過衛長君這麼看不上一個頗為有名的人才。
要說因為李廣之子緣故,那也是李當戶要打韓嫣。要說李當戶對其不敬,衛長君在意這點早氣死了。
先前劉徹說他提議鄉民養雞鴨吃蝗蟲,衛長君沒少挨罵。衛長君跟劉徹抱怨過,但還沒到下午這事就過了。
八月份長安蝗蟲比往年多,可因為沒到成災的地步,以至於也沒有多少人感激衛長君。八陽裡裡正同衛長君說過,那些人沒心。衛長君表現的很無所謂,還勸義憤填膺的裡正,保住自家糧食就夠了,還要什麼感激。
當日劉徹不在,霍去病告訴他的。
那一刻劉徹不得不佩服衛長君好涵養。可這樣一個人如此厭惡李廣,李廣恐怕不止不會帶兵,十有八/九此次全軍覆沒。
劉徹一想他一萬精兵隻剩李廣,心就疼的像滴血。
想到這,劉徹意識到不對,全軍覆沒怎麼可能獨留李廣一人?要是李廣也戰死,衛長君不該鄙視他,隻會認為李廣命不好。
劉徹越發奇怪,衛長君顯然不知道衛青部會遇上李息和公孫敖部,蓋因當日他看到奏章時很是震驚。那麼衛長君怎麼對李廣的事那麼篤定。
“長君不喜李廣?”
衛長君一臉無辜:“有嗎?”
劉徹確定他厭惡李廣,否則會反駁,“瞎說什麼。”
“李廣命不好?”劉徹再次試探。
衛長君沒忍住,冷笑一聲,“怎麼可能?”
難道真是除了李廣全軍覆沒?劉徹不敢信,太匪夷所思。
“那你告訴朕。”
衛長君不由得心生警惕:“什麼?”
劉徹知道不能再問,“朝野內外不少人議論,李廣難封。原本這次出擊匈奴是個很好的機會,偏偏朕用公孫敖都不用他。不少人私下抱怨。你不知道?”
“我我在秦嶺,上哪兒知道去。”衛長君不知道他想說什麼,反而因此想起一件事,“我也想問,頭一次奇襲匈奴,你竟然沒用跟匈奴交過手的李廣。雖然隻是零星幾個匈奴,但也隻有他知道匈奴長什麼樣。”
劉徹心想,你就裝吧你。
仗著衛長君不知道,衛青也不清楚,劉徹胡扯,“朕跟李廣聊過,他對匈奴的態度跟公孫敖和你以及衛青都恰恰相反。衛青意思能繞到匈奴後方,絕不跟匈奴正麵交戰。公孫敖認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李廣的態度是見著匈奴不管是不是主力,衝就對了。幾十歲的人了還這麼直,朕敢用?”
衛長君心想,難道因為他以前無意中說了什麼,導致劉徹選將的時候找候選人挨個聊過。
再想想秦嶺軍演,衛長君認為有可能,“陛下,八陽裡的事?”
“朕會令太尉安排下去。”劉徹提醒衛長君,“同化匈奴是你說的,八陽裡的半大小子被選中,也得跟俘虜和農奴的孩子同吃同住。”
衛長君點頭:“貼告示招童子軍的時候說清楚。若是這樣還有人把孩子送過去,說明家境艱難。到了戰場上也真敢拚。”
劉徹眼中一亮,他竟然沒想到這點。
飯畢,劉徹迫不及待回城把此事吩咐下去。
待招童子軍的告示傳遍天下,衛長君也搬去茂陵。不過這次同衛長君過去的隻有韓嫣。竇嬰夫人病了,城裡請太醫方便,竇嬰就陪夫人回城了。
竇嬰這一住一直到春三月。
大抵過年的緣故,竇嬰回來紅光滿麵,好像臉皮被撐開了。
衛長君好奇他吃什麼吃的,“您是不是胖了?”
竇嬰夫人也在衛家門外曬太陽,聞言道:“以前沒在家待這麼久過。這次自打回去府裡就沒消停過。我天天怕他喝多了一覺睡過去。”
竇嬰笑著搖頭:“不是長君的烈酒,喝飽也無礙。其實我到家不愛走動,從早坐到晚,懶胖的。”注意到西邊有人出來,仔細一看不是張湯、東方朔,也不是司馬相如,“房子蓋好不來住,留著看嗎?”
“東方朔愛熱鬨,張湯忙。”竇嬰夫人病愈後回了一趟母家,她侄子家離司馬相如家很近,聽到一些流言,“卓文君跟司馬相如離了。”
“咳!”衛長君被口水嗆著。在身側寫字的公孫敬聲起來拍拍他的背。衛長君拿下他的小手,“好好寫字。”
小孩挨著他坐下。衛長君又輕咳一聲緩緩,“除夕前東方朔來過,沒聽他說啊。你們知道的,城裡大小事,沒有他不知道的。”
起初竇嬰夫人也不信,畢竟文君“當壚賣酒”天下皆知。那麼深的感情怎麼說離就離了。再說了,司馬相如這兩年也收心了。
竇嬰夫人:“得從地龍翻身那年說起。卓文君不是回蜀郡了嗎。司馬相如擔心卓文君,賑災他也去了。以前卓王孫不同意兩人的事,司馬相如同他嶽丈因此不睦。營地離卓家好比長安到這兒。可司馬相如隻拜訪過兩次,抵達蜀郡和離開蜀郡的時候。
“卓文君因此生氣,同他大吵一架,也沒隨司馬相如回來。後來不知道又怎麼了,卓文君要和離。司馬相如可能認為跟上次一樣,她不是真想離。直言離就離。沒成想卓文君這次鐵了心了。”
“彆人不知道?”
竇嬰夫人搖頭:“鄰居知道。地龍翻身後再也沒見過卓文君。據說司馬相如近日得了一大筆錢。時常出入酒肆,瀟灑快意。”
“那我得問問東方朔。”
衛長君把此事記下了。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見到東方朔時隔一年多。
朔元元年,初春,天還很冷,很尋常的休沐日上午,衛長君吩咐三個弟弟該洗頭洗頭該沐浴沐浴,拽著小外甥去門口踢球。東方朔策馬飛奔過來,落地沒站穩就吼:“大公子,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