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君大步迎上去:“慢點, 彆摔著!”
東方朔抓住他的手臂站穩,激動的上氣不接下氣,哆哆嗦嗦:“大喜!大喜!”
“終於高升了?”李廣都能被劉徹棄之不用。如今東方朔高升三公之一, 衛長君也不奇怪, “讓我猜猜,九卿之一?”
東方朔想哭又想笑:“大公子彆說笑了。我這輩子能到上大夫都是祖宗保佑。”
“那喜從何來?”衛長君糊塗了。
七歲的公孫敬聲不再是那個話都說不利索的奶娃娃, “快告訴大舅!”斜著眼吼東方朔。
東方朔脾氣好,他又知道衛長君疼外甥, 外甥也疼他, 不在意地笑笑,“陛下有後了!”說完又忍不住咧嘴笑,仿佛比他位列三公之一還高興。
衛長君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有後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劉徹再也不必擔心叔伯兄弟以陛下無子為由造他的反。他處置逆臣也不必有諸多顧慮。劉徹的皇位從這一刻起固若金湯,隻要他不自己作死。
東方朔也無需擔心有一日突然改朝換代, 他成了前朝舊臣。哪怕劉徹短命,皇權更迭也不會起太大波瀾。東方朔向來忠君, 劉徹有後這是天大的喜事, 不怪他這麼興奮。
“我妹?”衛長君還想確定一下,蓋因他記得預產期不是這個時候。年前回去過除夕,他母親也提過等子夫生了天就暖和了,坐月子不遭罪。
東方朔連連點頭, 以為他激動傻了:“自然衛夫人。不不,以後要稱衛皇後。”
“彆胡說!”衛長君趕忙製止。
東方朔:“真的!陛下已命我著手作《皇太子生賦》。再說了, 陛下終於有一子,不可能叫皇長子以庶出身份立太子,自是要先立後。衛夫人成了衛皇後, 皇長子就是嫡長子,立為太子,此乃天經地義!”
衛長君暗暗叫嘟嘟出來。嘟嘟點了點頭,[大差不差。]
“怎麼是你來報喜?”衛長君放心下來瞬間意識到不對的地方,“我弟才從宮裡出來。”
東方朔笑道:“我在陛下身邊,你弟在大農令那邊啊。你要說仲卿賢弟,他這些日子都沒進宮。”
“此乃大喜,就是長安百姓也該知道了。”衛長君提醒他,“陛下的性子能忍住不昭告天下?”
按照劉徹以往的行事作風,是恨不得第一時間弄得天下皆知。可他登基十來年,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終於盼來一子,反倒不踏實。
其實皇長子出生幾日了。衛子夫發動前,劉徹不曾有一絲激動,畢竟他已經經曆了三次。他又希望是兒子,就一直守在偏殿。隨著盯著房門的小黃門來報“大喜”。劉徹差點暈過去。當時東方朔也在,還是他扶著劉徹把人送到產房外。
當時劉徹什麼都忘了,包括第一□□議。東方朔向來機靈,也因為這事搞得忘記他姓什麼。丞相知道劉徹在衛子夫處,但他不敢使人打擾劉徹。他前往東宮找太後,太後以為衛子夫糊塗。隨後她一想衛子夫大著肚子沒法伺候皇帝,那皇帝留在她身邊,隻有一種可能。
王太後激動地趕往衛子夫處,看到大孫子,也把宣室外的一乾文臣武將忘得一乾一淨。太後一去不回,朝臣以為衛子夫出事了,不敢觸黴頭,三三兩兩各回各府。
天家母子一人激動勁過去,這才想起來忘了昭告天下。王太後自然和劉徹一樣認為先立皇後再立太子。那皇後也不能劉徹自個主動提出啊。劉徹宣來主父偃,同他一番暗示,主父偃懂了。劉徹又安排好其他事,就想昭告天下,一看日子不對,就下了禁令。
今日乃雙日,還是個宜開光、上梁的好日子,劉徹這才頒布聖旨。
東方朔可不敢說皇帝樂昏了頭,“皇長子出生那日太晚,宮門都關了。陛下想告訴彆人,也隻能告訴未央宮這些人。陛下認為今天是個好日子,所以今日才昭告天下。兩位小公子再在城裡待半個時辰,就輪不到我來告訴大公子了。”
“多謝你。”衛長君拱手道。
東方朔還一禮,打趣道:“以後該叫國舅爺了。”
“彆胡說!”衛長君瞪他。
東方朔:“我不說您也是啊。”
公孫敬聲聽糊塗了,“什麼皇長子,什麼國舅爺啊?”
“還記得你姨母衛夫人嗎?”
公孫敬聲年前見過,姨母肚子好大好大好神奇,他想碰碰又不敢靠近,“姨母很好,還給我紅薯糖和桂花糕吃呢。”
“小皇子從她腹中出來了。皇帝陛下的第一個兒子便是皇長子。至於國舅爺,過幾年你就懂了。”
公孫敬聲點了點頭,“姨母的女兒叫大舅舅舅,姨母的兒子是不是也叫大舅舅舅?”看到衛長君點頭,小臉一拉,“那我就不是你小外甥了?”
衛長君好笑:“不想長大?”
公孫敬聲羨慕表兄和阿奴,天天可以騎馬,整個茂陵叫他倆逛遍了。公孫敬聲覺著再過一年,長安都盛不下他倆。
“想!”
衛長君:“那你隻能接受有人比你小啊。”
道理懂了,可公孫敬聲不高興。他不高興也不想彆人高興,拔腿往屋裡跑。
東方朔急了:“大公子,這,沒事吧?”
“小孩子鬨脾氣,沒事。”衛長君看到他額頭上的薄汗,趕忙請他進來,“孟糧,馬牽圈裡去。”
孟糧從院裡出來。
衛長君轉過身,想起就這麼進屋,太不符合他大公子以往行事做派,“孟糧,再挑一頭豬一隻羊殺了。給秦嶺送一些,再給我母親送一些。餘下的留我們吃。對了,今日也把韓家和竇家的人叫過來。還有還有,東方朔家和司馬相如家以及張家留在此地看屋子的人也一塊叫來。”
孟糧驚訝:“什麼事讓郎君這麼高興?”
“我妹衛夫人生了,是個皇子。”
孟浪想說什麼,驚得目瞪口呆。
衛長君也沒管他,拉著東方朔的手臂進屋。將將到主院門口,聽到裡頭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兩聲。一人抬眼看去,霍去病、阿奴和韓嫣先後跑出來,異口同聲地問:“敬聲說的是真的嗎?”
衛長君頷首。
霍去病跑過來一把抱住他,“太好了!”
小公孫敬聲傻了,表兄不該生氣嗎?又多了一個人分大舅啊。
韓嫣眼角餘光瞥到小不點,敲敲他的小腦門,“自作聰明了吧。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小心眼?”
小孩捂著腦門找大舅。
衛長君拿開大外甥的手,摟過小外甥,很是敷衍地摸摸他的小腦袋,笑著看著大外甥,“怎麼把你高興成這樣?”
“姨母這輩子穩了。我大舅也穩了啊。”霍去病替他舅高興,“我看以後誰還敢當街說你壞話。”
東方朔天天這家酒肆那家食肆的混,知道一些市井謠言,自然也知道前年蝗蟲那事衛長君沒少被嘲諷。
東方朔見識過衛長君的神奇,非但沒跟著附和,還差點跟辱罵嘲諷衛長君的人打起來。東方朔以為遠在秦嶺的衛長君不知道。聞言多少有些意外,“竟然連小公子也知道。”
霍去病:“我們在秦嶺,不是在天上或地下。城裡除了我祖母還有猴子爺爺的兒女。我們什麼事不知道啊。”
話音剛落,竇嬰和夫人進來了。
竇嬰看到東方朔:“方才就聽你吼大喜,大喜,什麼事值得你如此慌張?虧得你在陛下身邊十來年了。也難怪一直是個郎官。”
東方朔心想,你能忍住不激動,從今往後你是我主公。
“衛夫人生了,皇子。陛下有後了。”東方朔不緩不慢地說出來。竇嬰點點頭表示知道,緊接著瞠目結舌,身體往後踉蹌。
竇嬰夫人慌忙扶他,被他帶的往後踉蹌了一下。衛長君見狀大步過去撐住他。東方朔嚇一跳,不敢看熱鬨,趕緊過去幫忙。
好一會兒,在衛長君的引導安撫下,竇嬰回魂了。
竇嬰夫人氣得捶他,“劉家有後又不是你竇家有後,你激動什麼?”
“你懂什麼!”竇嬰以前不支持兄終弟及,認為皇位該傳給兒子。為此沒少跟他姑母竇太後起衝突。他丞相被貶有一半原因是因為這事。劉徹要是一直無子,可以說竇嬰死都不能瞑目。
衛長君忙說:“夫人一直在家為您生兒育女,是不如您懂。要叫你照顧幼兒,您肯定也不懂。不懂的好好說便是,這麼大聲做什麼?您不舒服,夫人也不快。”
竇嬰夫人瞪一眼竇嬰:“也就敢跟我吹胡子瞪眼。”
竇嬰又激動了。
衛長君無語又想笑:“您一老都少說兩句。院裡風大,先進屋。”給韓嫣使個眼色。
韓嫣勸竇嬰夫人。東方朔跟著幫腔。霍去病和阿奴下意識跟上。衛長君叫他們看著殺豬宰羊,回頭收拾好了,他倆想怎麼吃怎麼吃。
經衛長君一說,他倆也意識到不好摻和長輩的事,順手還把粘人精公孫敬聲提溜出去。
生豬慘叫,衛青和兩個弟弟從浴室裡出來。
茂陵衛家奴仆多,一個一個沐浴很耗時。衛長君就蓋個不甚高但很寬敞的浴室。春寒料峭,幾個人幾盆熱水在裡頭沐浴,熱氣多很是舒服。
兄弟三人方才聽到“大喜”“有後”等字眼也很激動。隨著老兩口吵起來,他們反而平複下來。不如兩個兄長穩重的衛廣試探著問:“聽去病的意思,以後大兄可以在城裡橫著走?”
衛青瞪他:“橫著走成什麼了?”
“您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衛青點頭:“我知道。大兄可以。你也可以。大兄橫著走,隻有陛下敢管。你橫著走,無需大兄出麵,我就能把你的腿打斷!”
衛廣嚇得離他遠點。
衛步幸災樂禍:“活該!”
“我不信你不好奇。”衛廣哼一聲。
衛步:“我好奇也不敢嘗試。我可不想跟四年前的敬聲似的,被大兄扒開褲子打!”
衛廣想起長兄和長姊鬨那麼僵,正是因為敬聲以前被慣的無法無天,“大兄那時是不是已經算到——”衛青一瞪眼,衛廣倏然住口。
衛步因為他這話也忍不住好奇起來,看著他一兄:“大兄真沒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