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衛長君笑道:“我正有此意。過幾日再進城買四房人。這邊放兩房,秦嶺放兩房。耕牛老了,該殺的殺,換小牛——”
“這些事交給衛步和衛廣。”劉徹打斷他,“你還能操心一輩子?”
衛長君想說,他們不用種地,也沒必要懂這些,“步弟二十了,該說親了。”
衛青娶的是張湯侄女,孤女一個。衛長君不可能給衛步娶個身份尊貴的。以衛長君的眼光,也看不上目不識丁的鄉野村姑。劉徹很好奇哪個小吏如此幸運叫他相中。
半年前,茂陵司馬、東方和張家隻有兩個看屋子的。如今女眷男丁都搬過來了。衛長君朝西邊看一下,“我才知道東方朔竟然有個女兒,今年就及笄了。”
劉徹好笑,“大公子,東方朔比你大,你都三十三了。”說到此一頓,“東方朔的女兒?”
“相貌不錯。東方朔原配生的。他自個做事沒有章法,妻子換了好幾次,女兒應該很煩他這點。他日嫁到衛家,極有可能懶得回東方家。東方朔了解我,以後遇到難事,他也不敢叫女兒麻煩仲卿。”
劉徹頷首:“竟然不是主父偃的女兒。”
“主父偃也有女兒?”
劉徹很意外他不知道,“也到了議親年齡。”
衛長君搖頭:“主父偃過於精明,我家那幾個被他賣了,還得幫他數錢。”
哪怕劉徹也知道衛家兄妹沒有傻子,心機卻差一點,可真聽到他自己這樣說還是想笑,“確實東方朔更合適。你打算走之前把這事定下來?”
衛長君頷首,“陛下招人的告示貼出去,我就問仲卿需要準備什麼。正好家中存糧多,可以拉過去一半。頭一個月的糧食不必買了。”
“朕叫仲卿給你列個單子。你準備衣物等生活必需品。長安商人到不了那裡,屆時你得自己紡線織布——”劉徹說到此,忽然明白他為何要五百女子。可以拴住男子的心,也可織布做鞋。
思及此,劉徹不由得懷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朕想在那邊設郡?”
“我不信你舍得放棄。”衛長君半真半假道,“您沒想到這點,我也會提醒你。讓我沒想到的是大軍歸來沒多久,這事就提上議程。”
劉徹對這話很滿意,說明他比衛長君想的深遠,“叫去病和阿奴過來撒網。我們上去把此事告訴韓嫣。”
衛長君的手冰涼冰涼,也想上去,“據兒餓不餓?”
劉徹想想離早飯兩個時辰了,“該餓了。”
衛長君拿起他釣的那條魚,交給許君宰殺,煎至兩麵金黃搗碎,加熱水煮湯,最後把湯過濾出來煮麵條。他也沒閒著,和天家父子到堂屋,點著小火爐,燒水煮油茶,順便在爐邊放兩個地瓜。
炭火烤的地瓜很香,麵條端上來,地瓜還沒熟,香味已經布滿了整個堂屋。
小小的劉據已有三歲,其實才一年零九個月。他的手太小,捏不住筷子也拿不穩勺子,衛長君想喂他吃,劉徹伸手把筷子奪去。
衛長君嚇一跳,不放心地問:“您會嗎?”
“朕是天子,什麼不會?”
嘟嘟閃出來。
方才衛長君提到兩千畝地,嘟嘟都沒露頭。
嘟嘟望著衛長君問,[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衛長君也不敢信,盯著劉徹。
劉徹喂孩子很熟練,小小的劉據接的也很坦然。跟尋常人家母子似的。為何不是尋常父子?那是尋常人家父親也極少有耐心喂孩子。
嘟嘟閃到劉徹身邊虛虛坐下,托著它的小胖腮幫子,[長君,不管你給衛青和霍去病多少壽命,你留到六十五歲,我一定要看看什麼導致的子弄父兵。]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衛長君瞥一眼劉徹,[我死之前不把他帶走,也得把他身邊那些小人弄走。大不了我一抹脖子給他們賠命。]
嘟嘟點頭,[你是對的。其實也要不了三十年。王夫人過後李夫人,有了貼心的小兒子,沒空管大兒子,最多二十年,父子不常見自然就生疏了。]
[據兒不跟他生疏就行了。]
[不可能。傻父親天天圍著他轉,突然有一天見上一麵都難,劉據不想在意都不行。略差太大!除非他跟我一樣。]
[不是人!]衛長君腦海裡回一句,嘟嘟瞬間消失,不想理他。
衛長君笑著問小外甥:“好吃嗎?”
小孩餓了,吃什麼都香,連連點頭。
“大舅!”
衛長君嚇一跳,劉徹的筷子差點扔出去,氣得大吼,“公孫敬聲!”
公孫敬聲被劉徹嚇得轉身往外跑,“表兄,阿奴,快來,大舅又做好吃的了。”
“竟然知道找援軍?”劉徹氣笑了。
衛長君把勺子遞給小外甥:“據兒,我們不管他,喝點湯。”
小孩五個指頭握住勺子,艱難地往嘴裡送。劉徹見狀想幫他,衛長君輕咳一聲,劉徹的手停在半空中。衛長君道:“據兒大了,該學著自己喝了。”
霍去病進屋正好聽到這句。大步過去一看白湯白麵,“鍋裡肯定還有。就是一條魚也不止一碗湯。”說完往廚房去。
鍋裡不止有湯,案板上還有沒煮的麵。廚房暖和,許君和鐘媼在灶前取暖。看到霍去病進來,鐘媼點火,許君洗手下麵。
公孫敬聲跑進來很是意外:“我還以為大舅又偏心。”
阿奴瞥他一眼,“偏心也是偏你。”
“才不是!”公孫敬聲搖頭,“大舅最疼你和表兄,然後是二舅,再然後才是我。”
霍去病轉過身,很是好心地說:“大舅這麼不疼你,我送你回公孫家。到公孫家一準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想要月亮,他們不敢給你星星。”
公孫敬聲裝沒聽見,扭身回堂屋找舅舅,“大舅,紅薯好了嗎?”
“早呢。”衛長君朝他伸出來的手背上打一下。
劉據好奇地抬起頭,像是在問,這是誰啊。
衛長君:“方才高高的那個是你大表兄霍去病。這個是二表兄公孫敬聲。以後見著叫表兄就行了。”
小劉據把麵咽下去,乖乖地喊:“表兄。”
聲音太奶,小孩被衛子夫收拾的白白淨淨,又遺傳了父母的好相貌,跟個奶呼呼散發著香味的白麵炊餅似的。公孫敬聲好想抱過來咬一口。
劉徹見他眼神不對,“公孫敬聲,敢欺負據兒,朕打斷你的腿!”想起他打小就混賬,不放心地補一句,“你大舅攔著也沒用!”
公孫敬聲感到難以置信,“陛下的兒子竟然這麼乖。”
劉徹張口結舌,看向衛長君,他什麼意思。
“敬聲,我要是你,有多遠滾多遠。”衛長君毫不懷疑,他再來一句就得挨身上,“你要是沒事,就把韓兄找來,我們有事同他商議。”
臨近午時,課業結束,韓嫣就回自家了。
先前看到劉徹和衛長君在船頭,韓嫣本想過去。注意到黃門禁衛都被留在岸上,韓嫣便猜到劉徹此番過來不止是叫外甥認認舅舅家門這麼簡單。
可韓嫣做夢也不敢想衛長君想去關外,他此生還有機會看到茫茫草原。韓嫣激動的淚流滿麵他都沒意識到。
小劉據見他哭得厲害,很是害怕,抓住劉徹的衣襟問:“父皇,他怎麼哭了?”
韓嫣往臉上一抹,全是水,“叫陛下和皇長子見笑了。”破涕為笑,拿出汗巾趕忙擦擦。
然而他又哭又笑跟有病似的,嚇得劉據往劉徹懷裡鑽。劉徹雙手護住兒子,“據兒不怕。據兒吃飽了嗎?”
小孩兒拿著他的手放小肚肚上,“飽飽的。”
劉徹誇兒子一句,對韓嫣道:“你的事除夕後朕再下明旨。除夕前先登記願意隨長君前往塞上的人。”
“臣聽陛下的。”韓嫣意識到此話何意,“臣誰也不講。”
劉徹滿意了,“長君,家裡的事儘快安排好。”
衛長君點了點頭,捏捏紅薯,軟和了,他去廚房拿個勺子,掰開一半挖一勺遞給小外甥。劉據搖了搖頭。衛長君笑道:“大舅知道你飽了。嘗嘗好不好吃。回到宮裡叫你母後也這麼做。”
紅薯烤的又軟又甜,小孩喜歡,可惜吃不了了。
劉徹笑著說:“回去的時候叫大舅給你一袋紅薯,到宮裡叫你母後天天做。”
小小的人兒興奮的撲到劉徹懷裡打滾。
韓嫣見他不像霍去病吃不下去也得再來一口,也不像公孫敬聲吃不完也不許彆人碰,“皇長子真乖。”忍不住感慨,陛下竟然能生出這麼乖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