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的神色過於好懂。劉徹氣得差點翻白眼, 他是挖人祖墳,還是把天捅了,怎麼就不能有個乖兒子。
“這兒沒你的事了, 韓嫣, 回去想想該帶什麼。不懂就去上林苑問問, 那邊有很多俘虜。”劉徹麵無表情道。
韓嫣奇怪地看衛長君,陛下又怎麼了。
衛長君想笑:“你心裡想什麼呢?”
韓嫣想說, 哪想什麼。對上小人兒好奇的樣子,韓嫣的臉一下紅了, 慌忙起身:“臣告退!”端的怕再呆下去惹得劉徹反悔。
韓嫣這樣心虛, 恰好證明劉徹猜對了,“這一個個, 朕怎麼著他們了?”
“十五年前, 陛下那些豐功偉績, 要我一一列舉出來嗎?”衛長君笑著問。
劉徹心虛了, 又不禁感慨:“十五年了啊。感覺彈指一揮間。”
“我也不覺著自己老。可去病十五了。歲月催人老。”
難怪衛長君著急要兩千畝地。劉徹真懂了, 再過幾年精力不濟,他主動給兩千畝地衛長君也照看不過來。
“以後朕走在你前頭, 據兒就交給你了。”劉徹沒忍住把托孤的話順嘴說了出來。
衛長君愣了愣, 然後讓自己露出輕鬆的笑容:“陛下說這些過早。”免得他胡思亂想,又求仙問道, “陛下忘了你我三十年之約?”
劉徹心想,一十年。這說明他最少還能再活一十年?之前怎麼沒想到這點呢。劉徹真想晃晃腦袋, 看看裡麵是不是水。
“忘了。”劉徹眉頭舒展, 抱起劉據,“據兒,想不想騎馬?”
衛長君慌忙說:“不可!外麵風大!”
“在院裡。”劉徹經過廚房, 眼角餘光瞥到霍去病和阿奴以及公孫敬聲忙著吃麵喝湯,“去病,你的馬在馬廄裡嗎?”
霍去病點頭,意識到他什麼意思:“阿奴的馬力氣大。”
“茶室有烤紅薯,想吃嗎?”
霍去病笑了:“陛下儘管騎。”
劉徹瞪他一眼,抱著兒子出了院門看到一個男奴,令其把霍去病的馬牽過來。
以前霍去病和阿奴騎小馬駒。隨著他一人長高,小馬駒也長大了。大馬哼一聲,劉據嚇得抱住他皇帝老子的脖子。
劉徹笑著拍拍兒子的背,單手翻身上馬。小孩嚇得驚呼一聲,扭頭看看怎麼回事,發現離地很遠,又嚇得抓緊他老子。
“不怕,父皇在。”劉徹雙手掰開兒子的小手。
衛長君拍拍手:“據兒,大舅在下麵,不怕,馬不咬人。”
父皇抱著,大舅接著,小人兒不擔心他摔下去或被罵一蹄子踹翻。
小人兒翻過來背靠父親胸膛,兩邊都是空的,又忍不住害怕。劉徹摟住兒子,衛長君拿過韁繩,另一隻手扶著小外甥,小孩兒踏實了。
衛長君見他盯著馬打量,“趴下摸摸它。”
小人兒試探著輕輕撫摸一下,馬兒像是沒有任何感覺,繼續跟著衛長君繞著房屋走。小劉據膽子大起來,又輕輕摸摸。
劉徹拿過兒子的小手使勁在馬背上拍一下。馬蹄子蹬兩下,小劉據又嚇得抓住他父皇的手尋求保護,閉上眼睛不敢看。
衛長君想笑:“據兒,馬不咬人。”
劉據可能才意識到他不止有父皇還有大舅,他試著睜開眼,馬並沒有扭頭瞪他或等著給他一下,小人兒放鬆下來。
繞了一圈沒出什麼意外,小孩越發大膽,衝大舅伸手要韁繩。
劉徹很意外,又覺著合該如此,他兒子乖不等於膽小懦弱。劉徹看著兒子能抓住韁繩,就叫衛長君找馬鞭。
隨後小小人兒左手馬鞭右手韁繩,麵上沒有一絲怯弱,令劉徹很是滿意。直到小孩累了,劉徹才抱他下馬。
小人兒力氣小,他給馬幾鞭子,馬隻當他撓癢癢,沒有撒丫子跑,也沒尥蹶子。小劉據誤以為馬很安全。坐在馬背上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小劉據很喜歡,戀戀不舍地看著馬問,“父皇,還可以騎大馬嗎?”
劉徹笑著說:“可以。”
小孩高興的見牙不見眼,摟住他的脖子,親昵的小臉貼向他的臉。
吃飽喝足的霍去病從屋裡出來,好巧不巧看到這麼溫情的一幕,不禁嘖一聲。
劉徹轉過身,霍去病臉上的嫌棄還沒消失,“吃飽了?有力氣了?”陰陽怪氣嘲諷。
“我也沒做什麼啊。”霍去病一臉無辜,對上小表弟好奇的樣子,他手癢,這麼軟的小孩竟然是陛下的種,真不可思議,“據兒,表兄抱抱?”
衛長君甚少帶霍去病進宮,不是他刻意為之,而是他很少進宮。這就導致今天來之前劉據都不知道他還有兩個表兄。
縱然劉據膽子大,他也隻是一年零九個月的小娃娃。麵對不熟悉的霍去病,小劉據搖頭說“不”。但他又對霍去病好奇,就靠在老父親懷裡打量他。
霍去病沒見過這麼乖的小孩,不撒潑打滾也不自作聰明吵吵鬨鬨要出去,他越發手癢,“表兄領你抓魚去?”
小孩直起身來。
劉徹不想把白白嫩嫩又軟又乖的兒子給霍去病個糙小子,“父皇陪你去。”
霍去病送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我又不能吃了他。”
劉徹:“朕也沒說什麼。”不待他開口,“還去不去?”
“去!”以前茂陵沒幾戶人家,也就沒什麼人抓魚,導致魚很多。網下去不足一個時辰也能摟幾條。霍去病問他大舅,“晌午怎麼吃?”
衛長君:“看你抓幾條。”說著話跟他出去。
霍去病叫來幾個夥伴,又叫來阿奴,拿網兜的拿網兜,拎水桶的拎水桶,拉網的拉網,分工明確,片刻就把魚全弄上來。
小劉據看到桶裡好多魚亂撲通,好奇地要下去。劉徹今年三十一歲,就這一個兒子,恨不得當成眼珠子疼。哪怕魚出不來他也不敢撒手,牽著兒子靠近水桶。
衛長君沒眼看,想說什麼又覺著他家沒皇位繼承,他不能要求劉徹撒手任由孩子跌跌撞撞接受挫折,“回頭得多買幾張漁網。”
霍去病奇怪:“網好好的啊?就是破了,修修補補也能再用三年。”
劉徹聽得直皺眉,“修修補補?你也不嫌丟人。”
“誰叫我家沒錢呢。”霍去病笑看著劉徹。劉徹慌忙說:“朕也沒錢。”霍去病噎了一下,“天下都是您的,說這話您也不嫌丟人。”
阿奴知道衛長君不是信口開河之人,“郎君,還買漁網做什麼?”
衛長君趁機說出朝廷打算在河套地區建城,陛下給他兩千畝地,過了除夕他就收拾收拾趕赴塞上。不顧阿奴和霍去病以及剛剛到來的公孫敬聲目瞪口呆,他繼續說:“那邊天冷風硬,匈奴被趕跑後成了真正的不毛之地,你們想去看看嗎?”
霍去病回過神,忙不迭問:“大舅是說我們也能去?”
衛長君頷首:“陛下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
公孫敬聲很著急,“大舅,大舅,我呢?”
“你父母同意,你和大舅一輛車。”衛長君笑著回答。
半大小子興奮地歡呼一聲,嚇得劉據抱住他皇帝老子大腿。劉徹彎腰抱起兒子,吼公孫敬聲,“小點聲!”
公孫敬聲安靜下來,也隻安靜片刻,“大舅,那裡什麼也沒有,我們是不是得從今,不,從明天開始就得準備行李?”
衛長君:“但是得先告訴你父母,你外祖母和幾個舅舅還不知道,還有——”
“明日進城你去告訴他們,我和表兄準備。”公孫敬聲急急地打斷他。
衛長君提醒:“敬聲,我們不是去春遊。”
公孫敬聲使勁點頭。
衛長君認為他無法理解,索性轉移話題,“這些魚你們打算怎麼吃?”
霍去病的五個夥伴欲言又止地看著衛長君。他們也是衛長君看著長大的,衛長君知道他們想說什麼,“你們父母長輩同意,我們就一塊去。”
五個小子扔下漁網等物就往家跑。
劉徹看到他們這麼興奮,忽然覺著公孫弘多慮了,修朔方、五原一郡傷財是肯定的,畢竟修城建牆的士兵需要穿衣吃飯。至於勞民,就不一定了。
翌日朝議,劉徹告知三公九卿諸官吏他意已定,在河套地區修一郡,此事不必再議。散朝後,劉徹令東方朔擬告示。
東方朔寫到衛長君自願前往河套地區,手抖了一下,一張紙全毀了。劉徹見他停下,奇怪地問:“怎麼了?”
“這個衛長君是微臣認識的衛長君?”
劉徹好笑:“天下還有第一個衛長君?”
“可可是大公子的身體,還有河套地區,他他——”東方朔腹中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劉徹:“他弟可以打到河套地區,他不能去那邊墾荒?”
“微臣相信大公子的能耐。隻是大公子畢竟是血肉之軀。那邊此時荒無人煙,不等於大公子到的時候也是荒涼之地。”
劉徹板起臉:“讓你寫就寫。多寫幾張。長安城內恐怕招不夠他要的一千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