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下意識看一下一張張親切的麵孔,而這些人慌忙轉身四下散開。張騫心中一凜,看來衛大公子才是此地真正的太守。
衛長君的小院也是臨時住所,都不如以前的牲口圈結實。卻令張騫很踏實。洗漱後,換了衛長君的衣裳,張騫走出草棚浴室,看著院裡熟悉的工具,銅盆等物,又激動的熱淚盈眶。
韓嫣聽到開門聲過來。張騫淚流滿麵。韓嫣想安慰他又想笑,“以前也沒發現你這麼愛哭。”
張騫趕忙抹去眼淚。
這裡沒有雞肉蛋給張騫吃,但有小米。張騫和隨從洗漱的時候,衛長君令人煮了一小罐小米粥。
韓嫣把二人帶去堂屋解釋:“你們離漢多年,長君擔心你們吃不慣,先喝點粥。晚上再給你們接風。”
張騫和其隨從連連搖頭表示小米粥就很好了。
衛長君給他們盛兩碗,“慢慢喝,彆傷著脾胃。”
粥很燙,張騫喝一點點就放下碗,請韓嫣同他說說長安的情況。這些年發生的事多了,韓嫣真不知道從何說起。
韓嫣眼角餘光瞥到衛長君,“那就從衛兄說起?如今陛下的皇後便是衛兄的親妹妹。”
張騫詫異。
韓嫣先解釋早年陳氏因為“巫蠱”被廢。後來衛夫人生下陛下長子就成了皇後。張騫不意外,就算沒有巫蠱,陛下也會為太子而“廢後”。先帝就這麼乾過。
天子依然是劉徹,張騫就不擔心了,改問他最關心的事:“我聽不止一個匈奴人說起衛將軍,能跟我說說嗎?”看向衛長君。
韓嫣:“你想問這邊是怎麼奪回來的吧?”
張騫連連點頭。
韓嫣從第一次三十萬大軍誘敵深入說起。那一次勞民傷財無功而返,朝中主和的人變多。陛下不想跟匈奴和親,派四支騎兵出擊匈奴,計劃探探匈奴虛實。沒成想衛青太“莽”,一不小心掀了匈奴老巢,返程的時候又俘虜近萬名匈奴人。
匈奴損失慘重,後來侵擾邊關報仇,陛下又叫衛青領兵,一次沒有太多損傷,一次也就是去年全甲兵而還。
張騫震驚。匈奴騎兵有多彪悍他不是沒見識過。韓信在世恐怕也難做到全甲兵而歸。難怪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更敬重衛長君。
合著不是他心機深沉手段高,或更得陛下青睞,而是他有個好妹妹,更有個逆天的弟弟。
隨張騫逃回來的堂邑父忘了喝粥,一個勁感慨:“難怪匈奴每每提起衛將軍都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我們一直懷疑是不是我們的匈奴話不好理解錯了。”
韓嫣笑道:“我們也是知道匈奴怕他,才在營中布滿‘衛’字旗。”注意到他倆嘴唇發白,給他們倒杯水,“你們準備何時回去?我叫人送你們。還是先稟報陛下?”
張騫下意識看衛長君。
“我這裡有筆墨,可以先寫一份奏章,我叫人送去關內驛站。你二人辛苦回來,可以在此歇幾日。陛下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差這幾日。”
張騫和堂邑父全憑著一口氣撐到此。若叫他明日出發,張騫確定他提不起精神,“打擾大公子了。”
“這裡隻有糧食和野物,你們不嫌棄就行。”衛長君叫他倆先喝粥,他去給他們收拾住所。
三間堂屋,中間用來吃飯,東西是韓嫣和衛長君的臥室。霍去病和阿奴以及他們的小夥伴住東偏房。西偏房是廚房和空屋子。空屋子在今天之前放過犁和耙,也放過紅薯和棉花籽。此刻空著正好收拾出來給張騫和堂邑父住。
衛長君收拾好叫韓嫣陪他們,他還得下地。
下午,衛長君挑個人送信的時候怕劉徹看到張騫一高興把他給忘了,也去一封信,叫劉徹給他送玉米種子和紅薯苗。
玉米種子和紅薯苗不需要到長安,邊關就有。張騫還沒到長安,劉徹就把玉米和紅薯苗送來了。
來自關中的玉米和紅薯種下去,衛長君搞的紅薯苗和棉花籽也出來了。天氣過暖,土豆也發芽了。衛長君帶人把這三樣種下去就種他用壽命兌換的玉米。
人多力量大,四月底,所有種子種完,嘟嘟告訴衛長君,種了兩千兩百多畝。衛長君叫韓嫣再給他一個兩百畝的地契。嘟嘟掃描一下,衛長君多了一千個日夜。待莊稼成熟,一畝地五天,他又會多一萬多天。
衛長君這麼一算,驚覺明年再種一年就夠了。不過他不能待兩年就走。他得把此地建成,十年二十年後所有人談起他都是滿心佩服和感激才行。
給所有人放三天假,衛長君再次把馬和犁以及耙交給會犁地的男人。
城牆那邊無需韓嫣整天盯著,今日韓嫣就沒過去,問衛長君:“地不是都好了嗎?”
“你沒發現馬都瘦了?”衛長君問。
韓嫣突然想到秦嶺韓家東邊那片苜蓿,“你是想種苜蓿?”
“上萬畝地閒著也是閒著不是嗎?”
韓嫣點頭,“我看著他們犁地。你忙彆的去吧。”
“先犁一百畝。”
韓嫣不懂種地,他怎麼說他就怎麼做,於是就帶人挨著紅薯地犁一百畝。
衛長君帶一群女人用草木灰劃線。
有女子便問:“大公子,弄這些做什麼?”
衛長君:“我們不能一直住草棚。我打算在這邊再蓋幾處鋪了草席和瓦的房子用來過冬。好比我們家鄉的村落。”
“不是建城嗎?”
衛長君點頭:“城不是一夜之間出來的,而是一座房子接著一座房子,房子多了,慢慢變成一座城。”
“那建幾個房子?”
衛長君想一下,“先建五個女子住的,十處男子住所,再建二三十處三間正房的小院。”
有人震驚:“你和太守以及幾個小公子需要那麼多房子嗎?”
衛長君笑道:“我們自然不需要。給想在此成家的人建的。屆時我還會送你們牛和犁以及耙,還會叫太守從那些荒地中給你們幾塊地。還會向陛下建議,願意在此成家的免五年一切勞役稅收。”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心動,交頭接耳,一時間荒涼的地方變成熙熙攘攘的東西市。
衛長君趕忙抬手:“靜一靜。我如今連隻雞也沒有。你們就是明日找個人成親,也得兩三年後才有牛給你們。”
“沒有養啊。”有人脫口而出。
衛長君笑著提醒,“我們所有人還住著草屋,在哪兒養牲口?”
此言一出把所有人問住了。
衛長君:“乾活吧。早點弄好,我們也能早日搬入新家。”
有人又問了,土牆容易,到處都是荒草,草席也容易編,上哪兒弄挖去。
這時就需要衛長君來的那些匠人了。
考慮到匈奴短時間之內不敢來,翌日衛長君把騎兵和泥瓦匠調過來挖地基砌牆,挖生活滲水井,他帶會做陶器的人去窯廠和泥燒陶器和瓦。
衛長君沒有親手做過,嘟嘟調出資料,他在旁邊提供技術指導。衛長君看起來很懂,也叫一些技藝不精,隻因家裡活不下去,謊稱會燒瓦燒製陶器的匠人踏實下來。
第一批陶器燒出來,雖然品相不行,也叫所有人激動不已。蓋因陶器都能弄出來,還有什麼能難倒他們。
以後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他們的選擇沒錯。
衛長君認為還不夠,蓋因塞上清苦。又一批糧食趁著夜色送過,衛長君仗著沒人看清送的什麼,就叫嘟嘟買了六個小磨盤和幾麻袋大豆以及幾麻袋苜蓿種子。
翌日,衛長君打開小院柵欄門,叫靠力氣大的騎兵把磨盤和大豆送去廚房。他帶人把苜蓿種子種下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衛長君又去廚房教人做豆腐。
他用鐵鍋燉了兩大鍋豆腐野菜湯,又準備兩大鍋豆漿和兩大鍋豆腐花。豆腐在長安是尋常之物,隨衛長君來的這些人都吃過。可塞外沒有。
有了豆腐仿佛在家,仿佛有了歸屬感。
早飯後,韓嫣明顯發現無論農奴還是匠人還是騎兵,臉上的笑容多了。
韓嫣隨衛長君前往窯廠的時候忍不住說:“長君,除了豆製品,我們是不是可以做點彆的?”
“慢慢來。先把新家弄好。”衛長君微微搖頭,“一切都會有的。對了,張騫之前跟我們說,他是因為匈奴內亂才逃出來?”
韓嫣點頭:“有什麼問題?他撒謊了?”
衛長君笑著搖頭:“張騫不敢撒謊。陛下要不是對他很是放心,也不敢派他西行。前幾日來送糧食的兵將跟我抱怨,也不知道陛下怎麼想的,放著能征善戰的長平侯不用,令李廣練兵,還都是些功勳之後。”
“人家原話明明是紈絝子弟,繡花枕頭不頂事。”
衛長君嚇一跳。
霍去病哈哈大笑,從他身後跑過來。
衛長君抬腳想踹他。霍去病拉著阿奴往窯廠跑。不過他們不是去窯廠,而是窯廠離山近,他們上山查看陷阱。
公孫敬聲氣喘籲籲跟著,因為張騫的事他累得臉通紅也不敢叫表兄等他。
衛長君叫住阿奴,衝公孫敬聲看一下。
阿奴停下,拉著公孫敬聲的手,“我們不跟去病學,慢慢走。”
公孫敬聲哼一聲:“你之前怎麼就沒想到慢慢走?”
阿奴瞪他。
少年倏然閉嘴。
韓嫣忍著笑問衛長君:“令李廣帶兵打張騫說的那個匈奴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