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君連連點頭,覺著這些騎兵挺可愛。
九月下旬,韓嫣收攏屍體回來,衛長君同他商議,他還有半屋子麻布,打算給所有人做個棉坎肩。
韓嫣不懂量體裁衣彈棉花,“需要我做什麼?”
“棉花才彈一點,即便打明日起邊彈邊做,也得做到十一月。十月初這邊就下大雪了。你跟你的兵說一聲,先緊著女人和去病那些半大小子以及上了年紀的人。他們的往後?”
韓嫣點頭:“應該的。”
棉花是衛長君私產。晚上騎兵入營休息的時候,韓嫣挨個宿舍告知,衛長君考慮到這邊冷,擔心眾人病了,決定把所有棉花拿出來給他們縫衣物。
此言一出,宿舍沸騰起來。隨後韓嫣才說先緊著衛長君帶來的那些人。
騎兵有朝廷準備的冬衣,按理說不需要衛長君再準備。衛長君能想到他們已經很好了,哪還敢爭先恐後啊。
四十畝棉花,四千多人分,做了坎肩肯定不夠做棉褲的。衛長君令一百名女子做護膝。第一場大雪停了,河裡結冰了,人不敢露出手來,四千多人包括俘虜都分到一副護膝。
冰天雪地,韓嫣依然沒有放棄巡邏。外麵穿著皮毛,裡頭穿著棉坎肩,騎兵們陡然發現比在關中還暖和。
衛長君偶爾出來透透氣,騎兵見著他無一不誇坎肩和護膝好用。
“你們開春回去嗎?”衛長君問。
騎兵點頭,換彆人過來。
衛長君笑著說:“去年秋收得了許多棉花籽,你們不會種,可以告訴同你們換崗的人,回頭幫我種,我也給他們做一些。等到明年冬天,棉花籽多了,我給朝廷一半,不出三年,你們的親人也可以穿上暖兒軟又不貴的冬衣。”
從他身旁經過的騎兵驚呼:“大公子,你太好了吧?”
“城中家家戶戶都種,我還需要辛辛苦苦種嗎?”衛長君搖頭,“利己又利人,何樂而不為。”
幾個騎兵不這樣想,他們聽多了見多了損人不利己的。又見衛長君實在不想承認,乾脆在心裡感慨,他不愧是長安第一君子。
衛長君其實私留了許多棉花。他和韓嫣各做了一薄褥子。也給霍去病阿奴以及他們的小夥伴做了幾條。衛長君又給家人們做了一些坎肩和棉護膝以及手套。
算著日子,冬至前能收到。
殊不知他的東西驛站不敢耽擱,冬至前十天就收到了。
很大很大兩包,但沒有衛孺和衛少兒的。有衛青和他夫人的,也有衛步和他夫人的。衛長君也想給衛孺做,可給她不給公孫賀做不合適。衛長君也曾陰暗地想過,衛孺拿到了會孝敬她婆母。若是給衛少兒準備,同樣是嫁出去的姑娘,不給衛孺準備也不合適。
張氏聽婆母說衛孺和衛少兒沒有,她很是感動,一個勁說:“大兄有心了。”
衛媼笑著說:“你給他添了個侄子,給你準備衣物是他當伯父的該做的。還給太子和皇後準備了。我得給宮裡送去。你好好養著吧。”
張氏早出月子了,要出來送她,衛媼攔住,“你帶著風進屋容易傳給孩子。好孩子,彆出來了。”
彆管張氏是不是做做樣子,她有這份心就已經讓衛媼很高興了。直到椒房殿,衛媼臉上的微笑都沒下去。
衛子夫迎上她母親好奇地問:“何事這麼高興?”
“你大兄給仲卿選了個好妻子。”衛媼握住她的手,“對了,你大兄叫人捎了幾樣衣物。”
衛家女奴把包裹遞過來。衛媼看到宮女把裹成小團子的皇長子抱出來,衛媼喜的說,“快來,快來,也有你的。”
衛子夫忍不住問:“什麼珍寶?”
“你大兄哪有珍寶。”衛媼打開,“你摸摸。”
衛子夫一上手就覺著比蠶絲暖,再摸摸比蠶絲柔軟,卻又不是木棉,她以前穿過木棉絮冬衣,“裡麵是什麼?”
“誰知道呢。白的像雪一樣。反正乾淨得很。”衛媼遞給她,“穿裡頭。”拿出護膝,“逛園子也不用擔心膝受涼。”
衛子夫接過護膝很是吃驚,她大兄心細又巧啊。
小劉據還不曾見過坎肩和護膝,接過去就叫宮女給他穿上。衛子夫令宮女帶他去裡間。衛媼叫自家女奴也跟過去幫忙。隨後衛媼才問:“近日還好吧?”
衛子夫臉上的喜悅消失了。鬆弛的狀態瞬間繃緊起來。衛媼不過是像往常一樣隨口一問,怎麼也沒想到問出事了,趕忙叫其他人去裡間陪皇長子。
衛子夫微微搖頭:“阿母不必緊張,我以前就料到了。”
十多年前,劉徹把衛子夫從平陽侯府帶入宮,然後把她拋之腦後,衛子夫就已經見識到帝王的無情。近幾年世人皆傳“衛子夫霸天下”,但衛子夫知道宮裡不止她一個女子。她身懷六甲坐月子的時候,皇帝從不舍得委屈他自己。
衛子夫近日有些鬱悶並非宮裡有了新人,而是他頻頻往返宮外的公主府,聽說還不止一位公主。
如今她也能理解當年栗姬為何不想同館陶大長公主結親。以前她不介意親上加親。現下真覺著膈應。幸好陛下早早拒絕了他的姊妹們。
“我覺著宮裡快進新人了。”衛子夫說出來不困難,隻是有些失落。
衛媼聽糊塗了,“什麼叫快?”
“也不知怎麼回事,還是幾個長公主存了攀比的心思,府裡養了許多良家子和謳者舞者。隔三差五請陛下過去欣賞。陛下一直率性隨心,太後都管不了,能用多久?”衛子夫不由得露出苦笑。
衛媼抓住女兒的手急急地問:“你怎麼辦?”
“我是皇後,除了太後天下最尊貴的女子,還要怎麼辦?”衛子夫笑的毫不在意,“據兒是嫡又是長,還是陛下唯一的兒子,誰敢越過他?”
“日後陛下若是疼小的呢?”
衛子夫:“那也得先過大兄那一關。”
要說沒有一絲惶恐不安,那是不可能的。陳氏還在長門宮住著呢。
衛子夫拿起棉坎肩,“大兄沒給陛下準備吧?”
“陛下什麼沒有?”衛媼脫口而出。
衛子夫臉上露出些許笑意:“那看在這些衣物的份上,陛下就不敢無視我。”
衛媼聽糊塗了。不過衛子夫篤定的模樣叫她放心了,“需要阿母做什麼?”
“什麼都不用做。也不必告訴青弟。”除了劉徹心腹黃門,太後都不知道衛長君出主意,韓嫣帶兵殺了匈奴首領。衛子夫知道。
看到那兩份信那日,劉徹把兒子送去椒房殿,叮囑衛子夫他晚上過去。這麼大的事劉徹不同人分享憋得難受。他那晚念叨的衛子夫耳朵快起繭子了。衛子夫也是那一晚才意識到衛家所有人心眼加起來也比不過兄長。。
衛子夫胡扯一句,她會寫信告訴大兄。
衛媼覺著衛長君心眼多,聞言當真不管了。
午飯後,衛媼前腳走,衛子夫令小黃門盯著宣室,若有公主府的人求見陛下,他就去說,皇後有請。
立冬過後沒幾天趕上休沐日,陽光和煦,劉徹打算出去轉轉,恰逢公主府來人。椒房殿的小黃門也不知道哪位公主家人,他隻管過去。
劉徹令公主府的人隨他先去椒房殿。
片刻,劉徹的心腹小黃門出來叫公主府的人回去,陛下同皇後有事相商。
這事正和衛長君送的棉衣有關。
劉徹早就對棉花好奇了。令擅針線活的宮女把衛子夫的棉坎肩拆了,他要親眼看看裡頭藏了什麼。
衛子夫相信兄長的東西不會叫天子失望。白軟像雲朵的棉花出來,劉徹握在手中大為震撼。如蠶絲一樣的東西竟然可以種出來。
劉徹好一番感慨,又迫不及待地把護膝綁膝蓋上,然後撩起衣擺出去轉一圈。回來膝蓋不涼反而有些熱,比蠶絲做的護膝熱得快,劉徹又不禁感慨,“衛長君竟然才種出來。”
“以前是不是不好種?”衛子夫不希望他誤會。
劉徹認為是那個神秘人給的獎賞。衛長君多了兩千畝地,隻給牙刷牙膏瓜果蔬菜種子就太吝嗇了。
他決定了,等到開春給衛長君萬名服兵役的平民,再叫關東貧民遷過去。三月到九月,他們的糧食朝廷管了。
衛長君一定很樂意多種幾百畝地。
就是不知道土豆是不是也像棉花一樣。
劉徹坐不住,“朕還有事。”
衛子夫相信他沒心情往外跑,於是送他出去。而劉徹確實直直地朝宣室去,給衛長君寫信,叫他把土豆送來。
衛長君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劉徹令黃門從他私庫裡拿一千兩,連同信送往驛站。
臘月初,衛長君拿到信和錢忍不住笑了。
韓嫣看了信也覺著好笑:“陛下早有這等覺悟,你吃飽了撐的逮住機會擠兌他?他不想算計你,你都得上趕著給他遞刀子。”
“知我者韓兄也。”衛長君拿過信燒了,然後把錢放他臥室衣櫃裡。
韓嫣跟過去:“千兩黃金買你多少土豆?”
“千斤如何?”
韓嫣嗤一聲:“虧得你嫌陛下吝嗇。我看啊,你倆半斤八兩。”
“我再送他兩壇葡萄酒呢?”衛長君看著他問。
韓嫣服氣,“難怪你叫人往驛站送棉衣的時候絕口不提土豆和酒。”
“如何?”
韓嫣沉吟片刻:“我想,陛下一定不介意親自來給國舅爺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