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君後悔給劉徹兩車土豆。
汲黯沒來, 來了主父偃。身為五原太守不去五原,他帶著上萬名兵卒來朔方。雖然到朔方歇歇腳,可一天就吃掉他上千斤紅薯乾。這還不算鹹菜鹹蛋以及鮮土豆和鮮紅薯。
翌日清晨臨走時, 主父偃可憐兮兮找他要兩口大鐵鍋, 又要十車鮮紅薯和土豆,還是用衛長君的車拉的。主父偃帶來的車上除了各種木料以及生活用品就是乾糧。
人走後,衛長君忍不住罵劉徹:“我就知道那兩千兩黃金不是容易得的。”
韓嫣很是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主父偃說後麵還有四萬人。他們從我們這邊出關, 回頭還得經過這兒。”
衛長君撥開他的手:“彆煩我!”
韓嫣:“主父偃沒有瓦,建房的瓦也得從我們這兒拉。”
“叫他拿錢買!”衛長君說完大步回家。
韓嫣小跑跟上:“主父偃?”
“皇帝!”
韓嫣猜到了, 故意說:“我寫信了?”
衛長君回頭瞪他。
匠人們能踏踏實實在此燒瓦,蓋因家中免稅。也算是朝廷供養。朝廷用自己人燒瓦給自己的兵蓋房,衛長君鬨到未央宮也無理。
韓嫣:“我就知道大公子刀子嘴豆腐心。我會向陛下說明, 我們是有不少糧食, 但是給日後來的關東貧民準備的。否則還得朝廷送糧。”
衛長君想起一件事:“那上萬名服兵役的人過幾日就走了。朝廷還派人來嗎?”
韓嫣搖頭:“五原無需五萬之眾。陛下定是叫主父偃從五原往我們這邊修補城牆。”
劉徹不指望五原供糧,開墾出的土地夠關中遷來的貧民種的就行了。那麼加上建房建城的人, 兩萬足矣。
少操心一萬人,衛長君合該高興才是。可當他想到接下來還有四萬人就來氣:“虧得這麼多人願意來這酷寒之地。”
衛大公子都不怕苦, 鄉野小民何懼辛苦。何況如今誰不知道邊關有寶。這些話韓嫣在心裡過一遍又咽回去:“葡萄樹是不是可以剪枝了?”
衛長君頷首:“少了一萬人吃瓜果蔬菜,今年不必擴種。你告訴伺候果樹的那些人,剪了收好,改日叫騎兵給主父偃送去。”
“還有其他瓜果蔬菜種子。省得以後來打秋風。”
衛長君正是此意。
韓嫣見他臉色和緩,暗暗鬆了一口氣:“你先回屋, 我去告訴他們。”
衛長君回屋也沒什麼事, “還是我去吧。去看看敬聲,年前年後兩個月他好像沒動過毛筆。還會寫字嗎?”
寒冬臘月天公孫敬聲恨不得長在榻上。哪怕衛長君炸土豆條炸雞肉,他都能忍住不下榻。
如今春寒料峭也凍人,韓嫣懷疑公孫敬聲又躺下了。他到堂屋沒找到, 直奔偏房霍去病和阿奴臥室,果然他又蒙頭睡了。
韓嫣服氣:“你是懶蟲嗎?”
“韓兄,看我的手。”公孫敬聲伸出他白嫩的小手,指著上麵的紅點點,“凍腫了。我竟然生凍瘡了。韓兄——”
韓嫣不客氣地伸手拽他:“你表兄和阿奴怎麼不怕冷?”
“他倆做什麼去了?”公孫敬聲不由得坐起來,“趙破奴也去了?家裡剩我一個了?”
韓嫣點頭:“你大舅也出去了。”
“又撇下我?”公孫敬聲掀開褥子爬起來。
韓嫣起身後退至門邊:“敬聲,你大舅要過幾日查你的功課。”
公孫敬聲停下:“近日隻是懶了點也不可以嗎?”
韓嫣給他個眼神叫他自己意會。公孫敬聲雙手捂臉哀嚎:“我何時才能長大啊。”
“三天兩頭念叨一遍,你也不嫌煩。”韓嫣好心提醒,“你舅近日心情欠佳,你最好把之前落下的功課全補回來。”
公孫敬聲手疼想哭:“表兄又不聽話了?”
“陛下!”
公孫敬聲往榻上一倒,完犢子了。
陛下招惹的,大舅不能去長安找補回來,又不好找外人撒氣,表兄滑溜的跟泥鰍似的,阿奴在大舅麵前最會裝乖,那隻能收拾他了。
“韓兄,彆管我了。”公孫敬聲有氣無力地爬起來找筆墨書本。
韓嫣提醒他,這裡隻有霍去病和阿奴的。
沒有二人允許,公孫敬聲不敢擅自動兩人的物品。衛長君打公孫敬聲的時候或許會收著力,他倆絕不會心慈手軟。公孫敬聲暫時還不想體驗被表兄一腳踹上天的感覺。
公孫敬聲乖乖去堂屋。
韓嫣跟過去教他先寫看什麼,再寫什麼,再做什麼。
公孫敬聲感動,抱住他的腰感慨:“幸好有你。”
韓嫣撥開他的手:“好好寫吧。”
公孫敬聲終於補完落下的功課,紅薯苗都可以栽種了。衛長君忙著教才遷過來的關東貧民種棉花,沒空盯著公孫敬聲,他也不敢偷懶。
每日清晨起來習武射箭,飯後聽韓嫣講文章練字,下午霍去病或阿奴教他算術。以至於他每日花在課業上的時間最少也有四個時辰。
起初公孫敬聲很不習慣,二十多天過去,偶爾想偷偷懶,一看到他舅,即便衛長君沒發現他,公孫敬聲也會心虛。
結果喜人,等棉花玉米土豆紅薯全種下去,公孫敬聲像換了個人。往日跳脫的少年變得沉穩了,像個矜貴的小公子。不過僅限他安靜的時候。他一開口就還是那個公孫敬聲。甚至因為這些日子認真看書,腦袋也比以往靈活了。
霍去病不止一次跟阿奴感慨:“公孫敬聲越來越不好騙了。”
阿奴回他:“彆成天想著怎麼欺負他。”
霍去病鄙視他:“說得好像你沒欺負過他一樣。”
阿奴沒少收拾公孫敬聲,那是他欠。
五月初,枯草變綠,可以出去放馬了,午飯後阿奴和霍去病拿著弓箭和課本在河邊待一個時辰,便策馬往東再往北,直奔舊城牆外。
城牆尚未修高,霍去病和阿奴多是往東放牧。後來舊城牆修高,安上幾十人才能架起來的木門,衛長君反倒叫他們出城放牧。此地所有人,包括霍去病和韓嫣在內都無法理解。
衛長君指著青青草地,“即便今日在西邊放,明日去東邊,也經不起三天兩頭啃一次。地啃禿了,泥土變成沙子,狂風到來卷起滿地黃沙能把朔方城給埋了。”
這話或許誇張,不過來到此地的人都聽說過龍卷風。有人是聽隨衛青深入匈奴腹地的騎兵說的,有人以前就知道,有人是決定來朔方前夕找人打聽的。
衛長君這幾年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無私”,而衛長君過幾年就回長安了,很沒必要操心幾年後的事,以至於所有人都願意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自去年春天起,朔方貧民便不辭辛苦地把牛羊馬趕去城外。今日也跟以往一樣。霍去病和阿奴之所以還得出城,蓋因衛長君交給他們一個任務,教會貧民的孩子騎馬,不拘男女。
霍去病不懂,姑娘家學會騎馬又能做什麼。衛長君告訴他,邊城和長安不一樣,除了匈奴,還有成群結隊的狼,還有風沙,無論遇到哪種情況,女人都可以騎馬帶著孩子先走,不會拖累男人。
霍去病來到此地從未見過除了狼崽子以外的狼,便覺著他大舅過於杞人憂天。衛長君叫霍去病找騎兵聊聊。
這幾年換崗到此的騎兵都跟衛青上過戰場。劉徹之所以用他們,一來看在衛青的麵上,萬一朔方出事,騎兵會拚死保護衛家人。其二他們有經驗,匈奴兵臨城下也不至於慌得抱頭鼠竄。
霍去病最初隻想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狼。騎兵告訴他,不止狼群,還見過野馬野羊。有時停下來休息,時間允許他們還會弄兩隻打打牙祭。騎兵又告訴霍去病,草原看似一望無際,一馬平川,實則裡頭還有高山河流很大的湖泊,景色很美,也充滿了危險。
霍去病對北方這片甚至比大漢疆域還要遼闊的土地很是好奇。他一邊暗暗發誓再過兩年一定要跟二舅進去看看,一邊認真教貧民兒女騎射。偶爾還會把他的弓箭借出去。
霍去病頭一次把弓箭借給一個比他小兩歲的姑娘,阿奴衝他擠眉弄眼。霍去病疑惑不解地問他“眼睛怎麼了?”
阿奴好生無語,回到家中就同衛長君抱怨“霍去病木頭一個,日後郎君不給他相看對象,他得孤單一輩子。”
霍去病要收拾他。衛長君攔住,沒等霍去病抱怨他偏心,霍去病就聽到他大舅調侃,“阿奴懂得挺多啊。”
阿奴臉色驟變,連連後退,退到大門邊,拔腿往外跑。霍去病大步去追,衛長君問韓嫣,“是不是該給阿奴找個姑娘了?”
阿奴從門外露出頭來,大聲嚷嚷著“先立業後成家。”
衛長君點點頭表示明白:“阿奴不介意早日成家。”
阿奴瞬間羞的臉通紅。霍去病瞧著稀奇,摟住他的脖子問,是不是有相好的了。阿奴毫不猶豫地表示沒有。霍去病不信。近日他除了練習騎射,教貧民的孩子,還多了一項任務,查阿奴喜歡的姑娘。
臨近午時,霍去病滿身大汗回來,衛長君告訴他廚房有熱水。霍去病舀半盆水,在院裡擦身上的汗。
隨後進來的阿奴瞪他:“也不知道關門。正好有女子從門口過呢?”
家裡隻有男子,霍去病習慣了脫衣不避人,絕不是他忘了:“誰閒著沒事往我們家院裡看。”說著一頓,“我忘了,阿奴長大了。”
阿奴握住拳頭:“哪兒癢?”
衛長君聽大外甥嘟囔過,阿奴嘴巴嚴實,晚上睡覺都不說夢話。衛長君趁機問他又想做什麼。霍去病很是鄭重地表示,他一定要查出阿奴喜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