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君聽話聽音:“還沒查出阿奴喜歡的姑娘?”
霍去病點頭,瞥一眼阿奴,故意說:“我懷疑阿奴喜歡的不是關東貧民女兒。”
韓嫣端兩杯水出來,給他一杯給阿奴一杯:“還能是前年隨你大舅來的那些女子當中一位?”
霍去病驚訝:“你也是這樣認為的?不愧是我師傅。”
韓嫣朝他腦袋上呼嚕一把。霍去病頭發亂了:“我十七了,不是七歲。”
“跟你舅撒嬌耍賴的時候怎麼不記得自己老大不小了?”
公孫敬聲出來使勁點一下頭:“對!”
霍去病下意識看看手裡的東西,擦臉布,不可以亂扔。於是他衝表弟勾勾手。公孫敬聲挨著牆根繞過他:“我找趙破奴玩兒去。”
衛長君看向阿奴:“他們幾個呢?”
阿奴:“破奴叫我倆先回來,他們在河邊看著馬喝水,然後再送去馬廄。”
衛長君忍不住說:“你倆有時候也叫他們歇歇。”
阿奴點頭:“我要跟他們一塊去。趙破奴說幾匹馬還能用多少人。”
韓嫣按住衛長君的肩膀:“阿奴又不是去病——”
“韓兄,我在這兒呢。”霍去病瞪眼。
韓嫣點頭:“我不說行了吧。”到他和阿奴臥室拿一張小馬紮,坐到衛長君身側,“這幾日葡萄葉子一天一個樣,我才想起來,你是不是說過剪掉的葡萄枝插地裡得三年才能掛果?”
衛長君點頭,頭一年頂多結幾個或一兩串,“怎麼了?”
“之前你叫人給主父偃送好幾車葡萄枝,沒有一株葡萄樹,還記得嗎?”
衛長君再次點頭:“想說什麼?這裡又沒有外人。”
“三伏天葡萄成熟,主父偃是來呢還是不來呢?”
衛長君臉色微變,早在去年就已經跟邊關商戶約好,今年的葡萄酒賣他們一半。那些商戶問,留一半留他喝嗎。衛長君直言,“我不想全賣給你們,因為你們一定會把價格抬至最高。世人皆知普天之下隻有衛長君有葡萄酒,就算找你們買的,他們也會罵我想錢想瘋了。”
商戶們連連表示可以寫一份文書。衛長君果斷拒絕。他窮也是跟皇帝比,跟韓嫣比。跟長安城中富戶比,衛長君不窮。他不缺名氣,不出幾年衛家便會權勢滔天,他如今要做的是低調,不是給衛家拉仇恨。
韓嫣見他眉頭微皺很想調侃,也有衛長君愁的時候。
“要我說主父偃再過來哭沒這沒那就讓他滾。你說不出口我來。”
霍去病趿拉著鞋起身:“大舅,主父偃怎麼什麼都缺?”
衛長君心說,我們初到此地的時候也啥啥都缺。
阿奴接道:“真缺吧。我們在長安最後一次看到主父偃,他肚子大的跟有了身孕似的。”前些日子孕婦太多,阿奴偶爾跟人聊一句,也練出了打眼一瞧就知道幾個月的本領,“還是六個月的肚子。如今比韓兄還瘦。”
嘟嘟出來接一句,[要不是有我,你得比主父偃還瘦。]
衛長君一挑眉,嘟嘟飄到他肩上安靜地坐下,“主父偃跟誰學的?早年求我把他推薦給陛下的時候,也沒見他哭天抹淚。”轉向韓嫣,“陛下真在信中說,主父偃自願到此?”
聞言霍去病不禁問:“朝中又不止他一個能吏,他不想來誰能逼他?”
霍去病和阿奴都沒看過劉徹的信。韓嫣解釋:“年前陛下回信告訴我們,他決定令汲黯為五原太守。十五大朝時,汲黯拒不接印,陛下險些氣暈,主父偃才出來說他願前往五原。”頓了頓,“在此之前隻有東方朔一人自薦過。”
阿奴詫異:“兩杯黃湯下肚都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他當太守誰敢聽?”
衛長君頓時想笑:“回到京師不可以這樣說。無論好壞他終歸是衛步嶽父。”
韓嫣比衛長君了解東方朔,二人共事好幾年:“他愛喝酒也是因為心中鬱悶,陛下不想用他。”
阿奴好笑:“朝中那些人他比得了誰?他都不如敬聲父親,人家最少聽話,陛下叫他往東,他不敢往西。”
韓嫣點點頭:“說的也對。”停頓一下,感慨道,“也是他生不逢時。”
霍去病去堂屋拎出水壺,又給阿奴倒一杯水:“比起東方朔,我更好奇汲黯啊。你和大舅都不好直接拒絕陛下,誰給他的勇氣啊?陛下何時脾氣這麼好了,竟然沒叫人把他推出去斬首?”
衛長君:“汲黯在民間名聲不錯。陛下早年荒唐,前年招人來此都是以我的名義。他敢把汲黯殺了,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
“陛下就這麼算了?”霍去病不禁問。
韓嫣搖頭:“已經令其歸家。”
霍去病點頭:“是我認識的陛下,沒變。”
韓嫣差點笑出聲:“兩年多了,你知道他變沒變?”
嘟嘟感慨,[江山易改,稟性難移。]
衛長君叫韓嫣說回主父偃。
韓嫣揉揉額角:“我不怕人橫,也隻怕人哭。七尺五的男子,哭得跟孟薑女似的。真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眼淚。”否則叫主父偃“滾”的話也不至於今時今日還沒說出口。
公孫敬聲推門進來就打量他表兄和阿奴,二人臉上沒有一絲淚痕,他才問誰哭了。
霍去病頓時想揍他。公孫敬聲躲到衛長君身後。
韓嫣眼珠一動,看向衛長君。衛長君微微頷首。
霍去病同阿奴相視一眼,他倆什麼意思。
阿奴搖頭,不懂,靜觀其變吧。
最初主父偃要走兩口鍋,衛長君卻是有點同情他。第二次來接兵卒,他弄走兩副磨豆漿的小磨盤。第三次來接貧民,他弄走很大一副磨玉米麵的磨盤。來拉紅薯苗和棉花苗的時候,他要走幾副犁和耙。主父偃說的可憐,關東遷來的貧民窮幾乎沒見過犁和耙,他們拿錢入關買都不知道買什麼樣的。
這話說的衛長君哪好意思拒接,畢竟他不缺犁和耙。
主父偃也買了不少農具,衛長君認為灶上用的地裡使的都有了,主父偃不會再來煩他。
棉花種下去,主父偃又來了。這次帶來許多貧民,貧民下地學伺候棉花果樹,主父偃四處查看,看此地有什麼,他缺什麼。
不缺使用的缺下蛋鵝下蛋鴨下蛋雞。臨走時主父偃弄走兩車。
主父偃走遠,伺候雞鴨鵝的人抱怨:“大公子方才為何不拒絕他?”
衛長君反問:“平日裡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你們怎麼不說?”
主父偃年近半百,老淚橫流,由於從五原過來,一路風塵仆仆,看著好不可憐,誰好意思拒絕啊。
五月中,風輕雲淡,主父偃又帶人來了。這次不提朔方貧民,巡邏的騎兵都煩了。
主父偃一行將將靠近朔方城,在地裡掐紅薯葉的衛長君就聽到兵民大聲嚷嚷:“主父太守,您又來了?這次又缺什麼?”
韓嫣匆忙回家拽出公孫敬聲。
公孫敬聲往東跑去,到城牆邊同主父偃迎頭碰上。主父偃下馬,“小公孫公子。”
“你又來做什麼?”公孫敬聲板著小臉,“朔方城一草一木都是大夥兒的。今日你能拿走一片紅薯葉子,我跟你姓。”
主父偃沒把公孫敬聲放在眼裡。
公孫賀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一個十來歲的小崽子。
有些事年長者不好做,卻是小崽子的權利。
公孫敬聲的父親乃九卿之一,姨母乃當朝皇後,二舅舅乃當今唯一打贏匈奴的長平侯。公孫敬聲放話,隨主父偃來的人不敢動朔方一針一線。
主父偃去哪兒公孫敬聲跟到哪兒。主父偃下地找衛長君順手扯一片紅薯葉子,公孫敬聲朝他手背一巴掌:“放下!”
主父偃這些年在長安幾乎沒人敢明麵上得罪他,突然被個小崽子打一巴掌,哪怕他是衛長君親外甥,主父偃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公孫敬聲打小就知道除了皇家普天之下沒人敢得罪他。所以公孫敬聲不怕他,“陛下令你前往五原建城,不可能一文不給。陛下給你的錢呢?”
主父偃沒嚇住小崽子,小崽子還敢反問,一時間張口結舌,差點不知道該如何應答,“用光了。”
“那我給陛下寫信提醒陛下。”
這話換成彆人主父偃得大聲嘲笑他。可公孫敬聲的信確實沒人敢昧下,哪怕他才十一歲。
“那我就在此謝過小公子了。”主父偃話鋒一轉,“遠水解不了近渴。”
公孫敬聲點頭:“那你跟我回家,我寫好了,你帶人送去驛站。”拽著他就走。
主父偃不配合,公孫敬聲拽不動。公孫敬聲揚起另一隻手裡的馬鞭:“當我不敢打你是不是?哭哭啼啼對大舅好用,對我不好使。我聽人說你在長安做官時弄了不少錢。缺什麼進城買去。”
主父偃見他一口氣說這麼一大段,像是早早練習過:“大公子叫你這麼說的?”
“我有眼睛。還叫我大舅教?我十一了好不好。”公孫敬聲不由得睜大眼睛,“今日也彆想在我家用飯。除非拿錢買。”
可以出錢買嗎?主父偃眼中一亮,掏出一塊精美的玉佩:“這個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