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左右, 衛長君到家長舒一口氣,劉徹身邊真不是人呆的。
“大舅怎麼才回來?”
公孫敬聲的聲音傳過來, 衛長君險些沒反應過來, 脫口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不在這兒該在哪兒?”公孫敬聲跑過來質問。
衛長君眨眨眼睛,朝屋裡看去。衛媼裹著鬥篷出來:“敬聲一直在等你。”
他和公孫敬聲一塊來的,等他做什麼?衛長君看著外甥:“如果我沒記錯, 再過幾日就是除夕了?”
“除夕上午再回去也不礙事。”公孫敬聲一副我知道我都打算好了的神色,叫衛長君無語又想笑。
衛長君耐心提醒:“離家三載, 回來第一個除夕,在外祖母家待到除夕當日, 公孫家會怎麼埋怨我,怎麼議論你外祖母?”
十二歲的公孫敬聲該懂得都懂,但他不想懂:“我家人多,亂糟糟的沒個清靜, 在這兒好歹可以練字背文章。”
衛長君好笑:“年年冬日恨不得化身成蛇冬眠,你練字背書?”
“我不管,我就不回去!”公孫敬聲說不過他就耍賴。
衛家許久沒有孩子鬨騰,衛媼怪想念的:“長君, 他不想回去你就彆逼他了。”
“還是外祖母對我好。”公孫敬聲仗著有人撐腰下巴微揚一臉得意地看著他大舅。
衛長君往四周看看:“牛固呢?”
衛家不缺馬車, 先前就套了兩輛車。衛長君駕車載著劉據前往皇宮。牛固載著公孫敬聲和雞魚肉蛋以及蔬果前往城中衛家。
進城後分開前衛長君叮囑牛固, 務必把公孫敬聲送到公孫家,以防小崽子半道上跑回衛家。
公孫敬聲:“我叫牛固回去了。”
“他何時改姓公孫?”
公孫敬聲搖頭晃腦:“我說有事找你,牛固敢把我怎麼著?”
衛長君朝他腦門上一下:“臘月二十八必須回去。”
公孫敬聲張口想反對, 衛媼及時拉他一下,小聲說:“牛固不敢把你綁回去,你大舅敢。”給他使個眼色,見好就收。
公孫敬聲連連點頭, 還是外祖母了解大舅。
衛長君好氣又想笑:“我還在這兒呢。”
“大舅可以不在這兒。”公孫敬聲說著躲到他外祖母身後,“你不要去金閣找卓夫人嗎?再不去人家就關門回家過節了。”
衛媼奇怪,長子找卓夫人做什麼?男女有彆也就罷了,兩人相差十來歲,也沒什麼共同語言啊。
衛長君看一下天色,離天黑還有大半個時辰,而他到東市最多一盞茶工夫,“我去東市看看。”
衛媼轉向公孫敬聲。少年不等她問先說:“大舅回來您問他。我也不懂。我練字去啦。”
衛媼目不識丁,卻希望家中小輩個個知禮,聞言也不好揪住他不放。然而公孫敬聲跑他小舅屋裡就往榻上鑽。衛長君回來,他都快睡著了。
少年擔心他舅逮住機會收拾他,趕緊點著油燈,拿出《論語》做做樣子。
衛長君被衛媼絆住,倒也沒空收拾他。
以前衛媼不覺著衛家人尊貴,兒子娶個模樣周全的就行了。近兩年習慣了她乃皇後和大將軍母親,她的兒子可以娶劉姓女子,以至於乍一聽到卓文君侄女到長安來也是相看婆家,至今還沒找到,她驚呆了。
好一會兒,她才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著衛長君:“你想她嫁給你弟?”
“不可?”
衛媼搖頭:“身份比東方家還低,這哪行。”
“衛步是兄,衛廣是弟,如果給他找宦官世家女,無論誰都比東方氏身份高。”
小兒媳比三兒媳身份尊貴,妯娌之間很難和睦。這個道理衛媼也懂:“她是商戶。”
“嫁進我們家就不是了。”衛長君提醒她,“您以前也讚同娶妻不能娶身份過高的不是嗎?”
衛媼點頭:“也不能太低。”
“卓文君可以嫁當世才子司馬相如,她侄女怎麼不能嫁您兒子?卓家雖為商戶,可卓文君能被世人譽為‘蜀中才女’,可見其家風,女兒也能識文斷字。卓文君侄女讀的書說不定比廣弟還多。其次卓家已是西南最富有人家,搬到京城家資也排的上號,與卓家結親無需衛家幫襯他們。指不定來年出兵還得卓家牽頭籌集糧草。”
衛媼不禁問:“朝廷這麼窮了嗎?”
衛長君想扶額:“打個比方。我的意思同卓家結親我們不吃虧。卓家需要的隻是在京師沒人敢故意打壓他們。衛家有個這麼富裕的姻親,以後有人參衛家貪汙受賄,世人都不信。”
說多了衛媼就不懂了。但有一點她聽懂了,長子找卓文君不是突然決定,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你弟知道嗎?”
“您擔心廣弟嫌卓家身份低?不會。除了皇家女,他如今娶誰都高不過衛家。他也不可能娶劉姓女子。人生短短數十載,沒必要給自己弄個祖宗回去。其他人家的女子長輩會在廣弟麵前拿腔作勢,卓家卻不敢。這些他都懂。”
衛媼:“卓家怎麼說?”
衛長君笑道:“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私定終身,也沒能白頭偕老。這事叫卓家人認為天下男兒都一樣。既然有機會嫁到衛家,何必委屈自己往低了嫁?何況我們家又沒那麼多規矩約束女子。這點長安城中人人皆知。”
衛媼驚訝,怎麼還人人皆知了。
“城中哪家婆母允許兒子媳婦搬出去住?”衛長君提醒她。
衛青有長平侯府,搬出去實乃正常。衛步小吏一個還可以搬出去,衛步當值期間,東方氏想何時起何時起,這一點哪個新婚女子不羨慕。
“阿母,這親事成了,卓家舍得陪嫁一個金閣。”
衛媼震驚。
衛長君微微頷首:“卓家人很不滿司馬相如,卓王孫還給卓文君許多奴仆,夠用她幾輩子的財物。廣弟的院子小,卓家無法給他太多奴仆,一定會換成錢財。我相信可以塞滿廣弟的屋子和院子。保不齊人家嫌廣弟房子太小,還會再陪嫁一處宅子,當他的庫房。”
衛媼張口結舌:“那我們得,得出多少聘禮?”
“比照步弟就行了。我們是皇後母家,太多了他們反而會讓認為我們彆有所圖。”
衛媼不禁倒吸氣:“你幾個弟妹還能和睦相處嗎?”
衛長君點頭。
“那就聽你的。何時下聘?”
衛長君這次到金閣是問卓文君她侄女許人了嗎。卓文君隻是姑母,媒人貿然上門她不能做主,衛長君必須給她留出足夠時間同遠在蜀郡的兄嫂商議。
“正月十六。卓家女已有十六,廣弟也不小了,到秋成親。”
衛媼越發震驚,長子做事真雷厲風行:“這麼一會兒連婚事都商量好了?”
衛長君微微搖頭:“前提女方父母同意。”
衛媼想問,卓家舍得拒絕?到嘴邊又覺著不問為好,不然又會惹來長子一通“教訓”。然而她神色過於明顯,衛長君想不注意都難。
“卓文君二嫁司馬相如,司馬相如當年乃陛下身邊嘴看中的人之一,他還隻是想納妾,人家都敢修書和離。卓家長輩有何不敢?”
衛媼無言以對,索性不管了:“回頭彆忘了告訴你弟。”
“休沐日回來就告訴他。”
臘月二十四日,衛廣回來,衛長君告訴他,卓文君最小的侄女很不錯,模樣禮數不比世家女差,日後也不敢在他頭上作威作福。
衛廣瞬間明白,不出意外他的親事定了卓家。而衛廣相信他大兄的眼光。縱然不知其秉性,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不然兄長都看不上,彆說嫁進衛家了。
“我聽大兄的。”衛廣乖乖說道。
公孫敬聲好奇,小舅怎麼那麼聽話:“小舅不擔心娶個醜女嗎?”
衛廣:“我又不是沒見過卓夫人。常言道,外甥像舅,侄女像姑。她和卓夫人三分像,也不可能是鐘無豔。”
雖然衛長君不支持盲婚啞嫁,也不敢叫他們私下來往,有損姑娘清譽:“若是好奇,年後金閣開門我同卓夫人說一聲,趕上她在的時候,我們去給母親選兩件首飾。”
衛廣搖了搖頭:“知道她長什麼樣,我會有很多期待。日後跟我設想的不一樣,我反而會很失望。”
公孫敬聲連連點頭。
同在堂屋裡喝茶的衛媼好奇:“聽得懂?”
公孫敬聲點頭:“以後到金閣買首飾不用給錢了。”
衛長君瞪他。少年趕忙說:“我想得美。”
老夫人差點嗆著。
衛長君提醒外甥:“回到家中不許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公孫敬聲端的怕慢一點挨到身上,趕忙應下來:“大舅,我這麼乖可以待到除夕上午嗎?”
衛長君淡淡地瞥他一眼,公孫敬聲明白,不行!
臘月二十八清晨,飯菜做好了,公孫敬聲依然趴在屋裡一動不動。衛長君把他的褥子抱出去晾曬。公孫敬聲震驚哀嚎:“大舅想凍死我?”
衛媼過來:“快過節了,什麼死不死的?晦氣!快穿衣,用了飯叫你小舅送你回去。”
朝廷放五天假,從二十八到年初二。衛廣昨日傍晚就回來了。霍去病和阿奴以及趙破奴等人也回來了。霍去病的五個夥伴去茂陵跟長輩過節。他仨來到城中衛家。
全家等他一個用飯,霍去病很不高興,進去冷冷地問:“要不要我幫你穿?”
麵無表情,很是瘮人。公孫敬聲慌忙爬起來,趕緊去洗漱。動作快的等飯菜端到堂屋他就把自己收拾乾淨了。
阿奴瞥他一眼,公孫敬聲不敢胡言亂語耍貧嘴,乖乖用了飯,乖乖上車,由著表兄和阿奴以及趙破奴送他回家。
公孫敬聲到公孫家,霍去病載著阿奴和趙破奴前往東市。
東市很多鋪子還沒關,今日也算是除夕前最後一天了。商戶們把壓箱底的物品擺出來,霍去病和阿奴買了許多。
趙破奴沒錢,回到家霍去病和阿奴各分出兩成給他。趙破奴不要。衛媼勸他收下,名曰霍去病和阿奴有錢。
他們有沒有錢,我還不清楚嗎。趙破奴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