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和茂陵都有公羊,總得得有十五六隻。衛長君還沒去秦嶺,他聽許君等人說的。年前隻殺一隻。如今一個月殺一隻也可以吃到年底。何況幾隻母羊今年還會產仔。一直不吃,羊圈也盛不下。
衛長君:“下次休沐他倆不回來。”
二人轉向衛長君。
衛長君頷首:“我得回城給你小舅提親定親。最快也得正月二十三四才能回來。”
公孫敬聲:“那時候太學就開課了?”
是的!衛長君笑看著他。
公孫敬聲趕忙說:“當我什麼也沒說。”
衛長君好笑:“回頭殺了羊我叫牛固給你外祖母送去。趕上太學休息的時候。”
有了他這句話,公孫敬聲休沐日早上吃了飯就帶著書本朝衛家跑。衛長君和霍去病不在城裡,他來做什麼?衛媼很是奇怪,就問回家沐浴的衛廣:“敬聲跟你什麼時候這麼親了?”
衛廣瞥一眼窩在他屋裡寫功課的外甥:“前些日子大兄回來幫我定親,說他要是殺豬宰羊,會叫牛固給您送一些,他等著吃呢。對了,是不是也跟你說過?”
衛媼:“你大兄叫我買雞或魚。他說城裡賣的豬羊肉不如他養的好。”
以前衛媼不信,有幾次煮前沒調料了,城裡買的又腥又臭,衛長君送的清水煮都很美味。打那以後,哪怕衛長君去了朔方,衛媼都很少再買豬羊肉。反正衛長君交代過牛固、趙大等人,逢年過節殺豬宰羊,除了給城裡的,餘下的都留他們吃。
“沒什麼意外,下次休沐就該叫人送來了。”衛廣話音剛落,公孫敬聲從屋裡出來。衛廣想笑:“沒騙你。你大舅早兩天才回去。走的時候沒帶伉兒,也沒進宮接據兒。這幾日陛下或你二舅該把他倆送過去了。算著時間,休沐日前正好送伉兒回來。”
衛伉四歲,實則出生三年,以前又沒離開過母親,去茂陵玩幾天還行,時間長了他一定忍不住哭鬨。衛青認為哭幾次習慣就好了。衛長君擔心大侄子因此心底不安,以後性格上有缺陷。不過這點他誰也沒說,說了衛青或衛廣也不懂。
公孫敬聲掐指一算:“還有五天啊。”說完看向衛廣。
衛廣搖頭:“天太冷,我太累,要去自己去。”指著馬廄,“我的馬可以借給你騎。”
公孫敬聲的小馬駒也在衛家,他哼哼道:“誰稀罕你的馬。”然後又歎氣,“我怎麼長這麼快,突然就十二歲了。”
衛廣假裝聽不見。公孫敬聲自言自語很無趣,回屋繼續寫功課。
有一點衛廣料錯了,不是這幾日,而是劉徹和衛青不約而同地選擇今日把孩子送去茂陵。先前是奴仆和禁衛出麵,劉徹和衛青自除夕以來沒出來過,現下正巧休沐,二人出來順道透透氣。
二人先後到時,太陽很高了。霍去病和阿奴都洗好頭發了。
劉徹見二人披頭散發打算去西院曬頭發:“軍中沒熱水供你們沐浴洗頭嗎?”
阿奴點頭:“有。但得排隊。也不好洗太久。休沐日我們可以出來,年後就沒在軍營洗過。”
劉徹:“那個叫趙破奴的沒跟你倆一塊回來?”
衛長君聽到聲音從堂屋出來:“他的騎射還得練。如今越辛苦,日後麵對匈奴勝算越大。”
“大舅!”原本拉著衛伉慢慢走的小劉據看到衛長君立即甩開表弟跑過來。
劉徹看著眼發酸:“果然外甥親舅。”
衛長君往左右吸吸鼻子,抱起劉據回頭喊:“許君,看看是不是廚房的醋缸倒了?怎麼那麼酸。”
霍去病撲哧笑噴。劉徹轉向他,眉頭壓低,麵色不善。他拽著阿奴往西邊跑。
休沐日張湯也回來了,衛青名曰夫人叫他給張家捎了一點東西,他給張家送去。劉徹瞪他,朕還能吃了你!
衛青權當他同意了,旋身離開。衛伉伸手拽大伯衣袖。衛長君把外甥放地上抱起侄兒。劉徹見他很忙,饒他一次,過來抱兒子。
衛長君身上乾淨,除了淡淡的皂香,就是跟小劉據身上一樣的麵脂香。不像劉徹,什麼味兒都有。其中脂粉味最重。小劉據不懂脂粉,但他不喜。到皇帝老子懷裡就跟個蟲似的亂掙紮。
劉徹奇怪:“哪兒不舒服?”
“大舅偏心。”小劉據指著衛長君小臉上掛滿了不高興。
劉徹和衛長君麵麵相覷,他竟然知道抱怨,還知道偏心了?隨後二人意識到不是彼此教的。那麼他跟誰學的?
劉徹找隨他進院的黃門和小黃門。
洗好衣服端著盆進來的許君為二人解惑,聽他表兄說的。
自打回到京師,霍去病幾乎沒抱怨過。小劉據有不少表兄,但能到衛長君跟前的,那就隻剩公孫敬聲了。
劉徹不禁說:“朕該猜到是他。根上就不正。”
“我還在呢。”衛長君提醒。
公孫敬聲也算是他養大的孩子,劉徹想到這點把餘下的話咽回去:“換換?”
“換什麼?”衛長君瞪他,這麼慣著好孩子也慣歪了,“據兒,弟弟幾歲你幾歲?”
劉據先伸出六根指頭,然後又伸出四個。衛長君又問:“大舅是不是先抱你,然後才抱弟弟?大舅抱弟弟的時候弟弟有沒有埋怨大舅偏心?”
小劉據搖頭。
“那你為何要說大舅偏心?不喜歡大舅嗎?”
小孩慌得搖頭。
“大舅可不可以抱弟弟?”
大舅都這麼說了,那必須可以啊。
小劉據沒能如願很難過,但他也沒鬨。小臉貼著父皇的臉尋求安慰。劉徹順著衛長君的話說:“大舅不是不抱你。弟弟人小腿短走累了。你跟父皇說實話,你累嗎?”
從馬車上下來不足一盞茶的工夫,哪能累到劉據。
劉據心虛,偷偷瞥衛長君。衛長君搖頭歎息:“你這樣冤枉大舅,大舅很難受。好比我說討厭據兒。你難受嗎?”
六歲大的孩子對王權政治一竅不通,可他已經能聽懂好賴話了。
小孩原本就乖,怕長輩生氣。聞言他垂下腦袋,乖乖地說:“難受。”
劉徹:“向大舅道歉,大舅就原諒你。”
小孩擔心道歉沒用,以至於一邊道歉一邊小心翼翼打量他舅神色。衛長君嘴角扯出笑意,小孩才敢在他父皇手臂上坐直。
劉徹給衛長君使個眼色,看著兒子問:“想去哪兒玩?”
衛長君:“先讓他們自個玩兒。”離準備午飯還早,許君已經把衣服晾好,衛長君叫許君看著他們,給倆孩子兩個毽子和兩個球。
東邊院裡什麼也沒有,也不用擔心有人走動,球踢出去絆著人,許君把倆小的帶去東院。
衛長君吩咐奴仆殺隻鴨子和雞,然後才問劉徹去哪兒。
劉徹此番過來還有一事。
日前大朝,劉徹令大農令準備糧草的時候,順道提一下隨衛青出征的將領。為了彰顯他寬宏仁厚,劉徹又令眾臣舉薦。
上次舉薦李廣,折損了近兩萬富家子弟功勳之後,誰還敢舉薦。眾人自是聽劉徹的。要是吃了敗仗,挨罵的也是他。
劉徹想用匈奴人,衛青以前俘虜的。早先其隨衛青上過戰場,因為熟悉匈奴地形為大漢立下不少功勞,但從未獨自掌兵。劉徹決定這次給他三千騎兵。
劉徹心腹智囊不讚同。他此番過來便是找衛長君要一劑定心丸。
“朕決定兩個月後出兵。大軍出關,北方的雪也該化了。”劉徹慢慢朝河邊走去。
衛長君點頭:“四月中旬差不多。五月中旬能回來。”
劉徹搖頭:“大軍在邊關修整,秋後再來一次。匈奴一定想不到,正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衛長君叫嘟嘟出來。
嘟嘟翻找資料,告訴衛長君這次不太好。衛青有功,他手下將領大敗,總得算功過相抵。不過霍去病這次大放異彩,差點把匈奴貴族斬殺殆儘。
衛長君:[去病跟大軍不一路,不用管他。告訴我損失慘重的將領都有誰。]
[匈奴人趙信和給你送過牲畜的蘇建。沒有詳細記載。其中趙信全軍覆沒,蘇建部潰敗。我偏向匈奴人打敗趙信,然後直奔蘇建,導致他部被打散。]
衛長君恭維道:“倘若陛下領兵,仲卿怕是隻能當個校尉。”
“為何你每次誇朕的時候,朕總覺得陰陽怪氣?”劉徹轉向他,“是不是該反思?”
衛長君嗤笑一聲:“該反思的人是您。”
“說正事。”劉徹轉過身直麵他,“匈奴向導做的不錯,朕見他們也是誠心歸漢,朕想給他們一個機會。”
衛長君不由得瞳孔緊縮,怎麼有他這個大漏洞,劉徹還用匈奴人。
劉徹眉頭上挑:“你意下如何?”
嘟嘟大叫不如何。衛長君叫它彆慌,他想想怎麼叫劉徹打消念頭。
殊不知他的沉默已經說明一切。
“不好說?”劉徹又問。
衛長君又沉吟片刻:“會不會不妥?打仗不是兒戲。我在朔方的時候都不敢叫匈奴人養馬。哪怕方圓百裡沒有匈奴騎兵。”
“朕也不能一直不用他們。”劉徹思索著怎麼糊弄過去,“不重用他們,以後誰還誠心歸降?”
衛長君不由自主地點頭:“陛下考慮的也是。”停頓一下,福至心靈,“陛下打算給去病一千人,也給他們一千騎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