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男色不成?”衛長君白了他一眼,“我不能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劉徹無法想象。
“陛下,我該走了。”
劉徹:“家裡有人等?”
“霍光。”衛長君想了想,還是把竇嬰搬去茂陵住些時日的事告訴他,“魏其侯人老心也老了,早沒了那些爭強好勝的心思,由他教霍光一段時日再好不過。”停頓一下,“陛下親自教也行。”
劉徹要處理政務,要看望小兒子,還要培養長子,哪有空教霍光。霍光生於平陽,長於小吏之家,沒個人叫教導他不行。
劉徹目送衛長君離開,令黃門宣丞相,擬旨召回在外擔任太守的石慶。
自打太後薨逝,東宮許多殿門都上了鎖。傍晚,劉徹前往椒房殿,令皇後修整東宮,來年開春劉據搬過去。
雖說衛子夫認為劉據離太子之位隻差一道聖旨,可聖旨下來前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如今不是封劉據為王,而是把他留在宮裡,為他請老師,還得給他收拾一處教室出來,衛子夫明白這道聖旨不遠了。
翌日,衛子夫把此事吩咐下去。
一個多月後,長安迎來第一場雪,劉據的居所以及教室收拾妥當。不過劉據依然住在椒房殿偏殿。
劉據年幼是其一,其二劉徹和衛子夫擔心宮人不儘心,或管不住他,導致他著涼生病,小病釀成大病。
劉徹不想隔差五聽到誰誰又惦記他女婿,挑個好日子頒布兩道聖旨,第一道給衛寄奴和長公主賜婚,第二道給趙破奴和二公主賜婚。
聖旨上提到兩位公主年幼,陛下不舍,婚期明年再議。上至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無人感到奇怪,蓋因眾人潛意識認為皇帝陛下在任何事上都不可能循規蹈矩。好比他的臣子,但凡有點名氣的沒一個“安分”的。
霍光隨衛長君回城買生活用品,到東市聽到這些流言蜚語,他很是好奇,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問:“什麼叫百官不安分?”
“朝中官吏你知道幾個?”
霍光下意識回想。
“沒有外人,直接說名。”
霍光:“張湯、主父偃、東方朔、韓嫣、公孫弘,司馬相如,大將軍、兄長、張騫,還有被貶為庶人,以及病逝或致仕的。”停頓一下,不確定地問:“不少了吧?”
“他們哪位稱得上循規蹈矩?”
霍光想說公孫弘,可是憑公孫弘四十而學,六十歲才到陛下身邊就不可能是個老實的。他又想說張湯,張湯打小就敢審老鼠,哪個正常人能乾出這事。
韓嫣其人天下皆知,跟循規蹈矩無緣。
東方朔不提他頻頻嗜酒闖禍,就說他得了錢就休妻再娶,也不是個安分的。再說張騫,陛下小小年紀敢派人前往西域,對西域一無所知的張騫就敢去,說他實在,張騫本人也會嗤之以鼻。
司馬相如就算了,他同卓文君私奔誰人不知。
“好像沒有。”
衛長君:“你可以大膽點把‘好像’去掉。”
“不不不!”霍光突然想到一人,“大將軍。”
衛長君送他一記白眼:“還記得大將軍頭一次出擊匈奴到哪兒嗎?”
霍光噎住了。
“說什麼呢?”衛媼聽到霍光的聲音,遲遲不見人進來,打開大門,“外麵不冷?”
衛長君把東西遞給他:“我去接敬聲去茂陵住幾日。”
“每月都給他請幾天假,太學博士不會說什麼嗎?”衛媼敬重博士,心底不安。
衛長君:“不敢。再說了,敬聲那個性子,不叫他出去透透氣,他也沒心思上課。您之前不是說去病有些不舒服嗎?”
前日休沐日,天極冷,霍去病和阿奴以及趙破奴就沒有回茂陵。衛媼注意到大孫子咳嗽好幾聲,問他是不是病了,他說風大嗆著了。衛媼不信,給他仨煮了一鍋薑湯。翌日清晨走的時候衛媼沒聽見咳嗽,也不清楚好了沒。
先前衛長君去東市,衛媼就叫他去藥鋪抓幾服藥備著。
衛媼:“藥買來了?”
衛長君:“沒買。我打算順道進宮給去病請幾天假。一定是先前跑太遠,他心累腦袋也累,還沒養過來,天一冷就病了。”
“是不是也給阿奴和破奴請幾天假?”
衛長君沉吟片刻:“先問問他倆有沒有不舒服。他倆操心的事少,就是累也不如去病累。”
霍光點頭:“雖然大兄隻是校尉,可他做主脫離了主力,肯定事事都得他操心。阿奴兄可以為他分擔,也是把他決定的事吩咐下去。”
衛媼看看點天色,快午時了,“那你快去。晚了敬聲就用午飯了。你拿的那兩隻雞全殺了?”
“殺隻母雞燉湯,公雞留著哪天兒媳婦來探望你,或少兒來看你的時候再吃。”衛長君給母親拿兩隻雞以及一筐雞蛋和鴨蛋,還有紅薯土豆以及小白菜和蘿卜,夠母親吃到冬至。“跟我一塊去嗎?”衛長君問霍光。
霍光搖頭。
衛媼認為他該多出去見見人。
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十幾個小子,隻有他跟衛伉一樣乖。可衛伉才五歲啊。
“去吧。先進宮認認門。”
霍光不是嫌冷,而是怕進宮。
衛媼這話叫他臉色微變,衛長君看出來了,叫他放下東西上車。
劉徹第一次見到霍光還是在秦嶺衛家,霍光是個靦腆內斂的少年,看起來平平無奇。即便有衛長君那番稱讚在前,他也不認為霍光比公孫敬聲有出息。
如今再見到他,霍光長高了,膚色比以前好多了,穿著合身的衣服,木訥的依然跟以前一樣,卻像個世家小公子了。
劉徹歎服,衛長君會調/教人。
衛長君並沒有特意教過霍光什麼。霍光聰慧,叫他衣食無憂,避免他聽到非議就夠了。
殊不知衛長君這份不見外叫霍光有了在長安的底氣。
魏其侯竇嬰當過廢太子老師,擔任過大將軍,還出任過丞相。彆人得他一句指點就恨不得自稱出自魏其侯門下。魏其侯天天教霍光,霍光潛意識認為他想建功立業、為天子分憂不再是癡人說夢話,氣質自然也發生一點改變。
不過霍光自己沒發現,天天見到他的竇嬰和衛長君也沒注意到。
劉徹誤以為衛長君叫他看看霍光學習成果,他滿意地微微頷首,答應衛長君的請求:“幾日夠嗎?”
“那就十天?”衛長君問。
劉徹想笑又想生氣:“衛長君,當朕這兒是什麼地方?”
霍光緊張地偷偷瞥衛長君。
衛長君:“就這陛下還想開春出兵。你也不怕用狠了,十年二十年後無人可用。”
劉徹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笑話。
“聽說陛下叫人查過王夫人兄弟擅長什麼?”
劉徹找黃門章興。
偏巧他今日休息不在宣室殿。
劉徹把汙言穢語咽回去:“聽誰說的?”
“你的人到我家就瞎打聽。他不說點什麼怎麼聊下去?”衛長君輕笑一聲,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乾的好事。
劉徹有一絲尷尬:“朕關心你。”
“聽說宮裡有個李姬有身孕了,李姬有沒有兄弟?”
劉徹瞪他:“……閉嘴!”
“陛下,您祖父,您父親,兩代人沒攤上一個——不,有周家父子,但也不敢跟匈奴打。您一人攤上兩個還不知足?”衛長君無奈,“您是真不怕更天被你祖父和父親叫醒聊天啊。”
霍光膽戰心驚,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劉徹起身送客:“有事沒事?沒事滾!”
霍光打了個哆嗦。
衛長君嗤一聲:“我們走。”
霍光抬頭愣住。
衛長君拉住他的手臂。霍光下意識想行禮。衛長君知道他謹慎,放開他。劉徹看著規規矩矩的霍光,又看看恨不得氣死他的衛長君,“你都不如一個孩子。虧得你比他大二十多歲。”
霍光下意識看衛長君。衛長君不以為意地笑笑:“去椒房殿接據兒。”
聞言劉徹跟上來。
霍光嚇得不敢動,難不成真要打一架。
衛長君裝作沒看見,抓著霍光走。
到椒房殿看到小外甥拖著大大的包裹站在殿內,衛長君嚇一跳:“離家出走啊?”
劉徹大步越過他:“子夫,你打他了?”
衛子夫好笑:“聽說大兄來了,他就叫人收拾行李。妾身怕他打擾陛下和大兄談政事,叫他在屋裡等著,他像是怕大兄不來接他,趴在門邊,一會兒就透過門縫往外看看大兄來了沒有。”
劉徹抱起兒子,感慨:“朕這個兒子怕不是給衛長君生的。”
霍光又嚇了一跳。可他見皇後和衛長君像是沒聽見似的,又陷入深思——世人怎麼會傳皇後失寵了呢。
“陛下,天色不早了,我還得去長平侯府接伉兒。”
劉據伸手要舅舅,隻差沒明說,快走!
劉徹無奈地把兒子遞過去:“五天後朕叫人接你回來。”
“我叫大舅送。”去年這個時候劉據不敢這樣要求,聲音也很小。
劉徹喜歡孩子理直氣壯的模樣,他看中嫡子也樂意寵:“有人接你和你大舅送你不衝突。”
小劉據頭一次聽說可以這樣,稀奇地看著他大舅。
衛長君頷首:“陛下,去病哪兒你派人說一聲。彆忘了問問阿奴近來如何。”
劉徹在衛長君不知道的時候確實沒消停過,不止叫人查王夫人李姬的兄弟表兄弟,還把人宣進宮親自試過。
那些人彆說跟衛青和霍去病比,都不如韓說、李息等人。對匈奴看法甚至不如被他斬殺、墳頭上都長出蒼天大樹的王恢。
劉徹不死心也得暫時承認,攤上衛氏一門他已經很好運了。
衛青才十,而立之年,霍去病才十九,劉徹不認為能用的他們一個活不到十,一個活不過到半百。可這兩人一個是衛長君親弟弟,一個是衛長君養大的,衛長君肯定比他了解兩人身體狀況。
萬一,他隻能指望阿奴。趙破奴比阿奴差的不是一點半點,最少在耐心上麵是這樣。
“沒見過你這麼疼孩子的。”劉徹心裡同意,嘴上不饒人,“朕像去病和阿奴這麼大都有女兒了。”
衛長君:“說得陛下十九歲的時候沒舅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