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長君:“不練字那寫的是不是很難看?”
小孩懂了:“所以我要練字?”
“據兒聰明。”
小劉據並沒有意識到這點乃常識,得到誇讚的小孩樂得看不見眼。公孫敬聲嘀咕:“真好哄。”
劉據的笑意凝固,表兄此話何意啊。
衛長君:“你表兄認為這些不需要我講,你就該知道。你可以說他,你比我大六歲,懂得多還不是因為比我讀書多,有什麼好顯擺的。”
公孫敬聲語塞。
劉據用他的小腦袋瓜細想一番,大舅此言很有道理啊。
此後無論霍去病、阿奴還是公孫敬聲,甚至霍光再說他好哄好騙,小孩小手一指,“我多高你多高啊。”
皇家家宴,劉徹請了幾個姊妹。男女分坐,劉據跟他父皇一起,劉徹令宮人在他左手下方放一張案幾,劉據之後才是皇親。
超然的地位又一次無聲地提醒眾人,無論他待皇後如何,劉據都是他最看重的兒子,離太子之位隻差一道明旨。
劉據的姑父們恭維誇讚他,比他大許多的曹襄也不介意哄哄小表弟。被嬌寵長大昭平君見所有人都圍著劉心生不滿。
少年被他父親拘著,起初不敢高聲嚷嚷。飯後用茶,有點犯困的劉據軟糯地詢問茶中有什麼。忍到極點的昭平君嘲諷他什麼都不懂。
偌大的殿內瞬間靜的可怕,其父準備跪地請罪,劉據不困了,霍然起身。昭平君以為小不點要打他,也跟著起來。
劉徹未見過兒子這一麵,也是他最希望看到的一麵,劉徹眼神製止他姊夫起身,看著兒子轉向姑表兄,“你很懂嗎?”
“比你懂!”尚未意識到什麼的昭平君大聲說。
劉據用他有些清脆的聲音說:“你比我高,比我大,比我讀書多才比我懂得多。我像你一樣大,一定比你懂得多。”
劉徹啞然失笑。
曹襄很是意外地忍不住打量起看起來溫吞靦腆的小表弟。
曹襄繼父夏侯頗私下裡沒少同人議論,陛下的長子像誰啊。性子不像陛下,也不像衛家人。衛家隻有衛青性子內斂,可他也是韓信去後、大漢七十年來第一位大將軍。
如今夏侯頗不得不承認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少年昭平君被堵得有口難言,開始詭辯:“你胡說!你長表兄這麼高也沒有我懂得多。”
看熱鬨的曹襄愣了愣,指著自己,關他何事。
“我會背《孫子兵法》,你會嗎?”
這書是他母親陽信長公主希望他上戰場撿功勞的時候逼他看的。理由是他不能什麼都不懂。否則主將提拔他也沒人服氣。
昭平君個小紈絝,字都不如劉據齊整,哪知道什麼《孫子兵法》。
不說被嘲諷的是未來太子殿下,就是皇後外甥公孫敬聲,曹襄也不會幫他親表弟。除了平陽侯府和隆慮侯府並不親近以外,隆慮侯也沒法同長平侯比。
衛青靠實打實軍功封侯,昭平君父親是娶了皇家公主才得以封侯。隻是這點上曹襄就看不上後者。
曹襄繼續問:“你這個年紀《論語》該讀完了吧?我會背《論語》,你會嗎?”
“我會!”
昭平君和劉據異口同聲。
曹襄詫異地轉向小表弟:“據兒也會?”
劉據點頭:“我會背一本《論語》。”
曹襄從不給他皇帝舅舅添堵,劉徹對這個外甥極好。曹襄幫的是他舅最看重的兒子,就覺著鬨多大他舅都不會怪他,於是叫兩個表弟比比。
昭平君先來,背了五句他結巴了。曹襄叫小表弟續上,劉據清脆的聲音緩緩而出,一直到口乾舌燥需要歇一下才停。
曹襄不嫌事大的繼續說昭平君:“你還沒據兒懂得多啊。”
“我我——”昭平君急了,“他隻是背書比我厲害。我還會彆的。”
曹襄:“還會什麼?”
“我會鬥雞,你會嗎?”昭平君瞪著眼睛看著劉據。
劉據被問住,鬥雞是什麼啊。
曹襄愣住,他聽到了什麼。
隆慮侯陳蟜意識到兒子說了什麼,慌忙捂住他的嘴巴,跪下請罪。
劉徹靠著茶幾撐著額頭揉著額角低笑出聲。
這事太尷尬,曹襄替他姨丈尷尬,殿內氣氛也很尷尬,而事是他挑起的,他有責任善後:“姨丈,天色已晚,表弟是不是困了?”
昭平君掰開他父親的手大聲說:“我不困。”看著劉據,“他還沒說他會不會。”
小劉據轉向父皇,好奇地問:“什麼是鬥雞啊?像大舅家中的雞鬥來鬥去嗎?”
劉徹頷首,衛長君個不安分的養的雞也不老實,公雞頭上就沒完好過。
小劉據詫異:“這還用學啊?”
曹襄忍不住笑出聲。
隆慮侯再次捂住兒子嘴巴。
劉徹衝兒子伸出手,小劉據小跑過去坐到他懷中。劉據耐心教他:“不必學。你表兄在城裡沒見過幾隻雞覺著稀奇。像城中有人稀罕蛐蛐,實則每到夏日你大舅房前屋後都是蛐蛐,吵得你大舅想滅了它們。”
小劉據點頭:“我知道。趙大還給我編個蛐蛐籠子,表兄幫我抓了好幾隻。表兄還帶我抓過知了。大舅還給我烤了一串。”
劉徹朝陳家父子睨了一眼,“你問這個表兄見過知了嗎。”
昭平君見過也玩過,但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知了可以吃。
劉徹又說:“你大舅家還有大鵝。大鵝咬過你嗎?”
小劉據喜歡大鵝,但他頭一次知道鵝會咬人,“父皇見過大鵝咬人?”
早年劉徹手賤,逗過衛長君養的鵝。大鵝天天被衛長君趕下水自給自足,性子很凶悍,劉徹拿草戳它,鵝伸長脖子就咬他的手。要不是劉徹夠高,非得叫鵝咬掉一塊肉。
劉徹:“回頭到大舅家你可以試試。”
曹襄驚得微微張口,是親生的嗎。
小劉據乖乖點頭。
劉徹知道兒子看過《論語》,但從未聽他背過。方才小孩認真背書的樣子仿佛叫劉徹看到大漢的未來。劉徹還想知道兒子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學過什麼,抱起兒子打發一眾親戚去他書房。
劉據字沒少學,還跟公孫敬聲學了弓箭,還學會吵架。尤其吵架耍無賴這點叫劉徹異常滿意。從衛青口中得知他大兄回茂陵了,翌日劉徹親自送兒子過去。
劉徹不敢跟衛長君聊出兵,朝中也無大事,劉徹叫衛長君陪他去隔壁竇家,詢問竇嬰對霍光的看法。霍光和公孫敬聲看著兩個小的玩。
竇嬰實話實說:“老臣二十多歲的時候不如這孩子沉穩。”
劉徹:“比阿奴話少?”
竇嬰想想:“在長君和敬聲這些小孩跟前他的話跟阿奴差不多。在老臣這兒跟個啞巴似的。也不知道霍仲孺怎麼教的。”
劉徹轉向衛長君。
衛長君:“孟糧幫霍家置辦田地的時候,找霍家街坊鄰居,鄉野小民問過,時常可以看到霍光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習字。不懂不會的才問他父親。霍仲孺帶他去過親朋好友家,他話也不多。像是打小就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
竇嬰點頭:“最難得的是他能忍住。”
“大舅!”
公孫敬聲的驚叫聲傳進來。
劉徹嚇一跳:“他就不能跟霍光學學?”
竇嬰:“長君出去看看怎麼了。”
劉徹起身,竇嬰想起來,衛長君按住他:“又不是在朝堂之事,不必多禮。天冷您也彆出來了。”說完大步往外去。
劉徹跟出去就吼:“不是叫你領著他倆玩兒?跑來做什麼?”
公孫敬聲嚇得哆嗦了一下,想起什麼趕忙說:“據兒要抓鵝。”
河麵上的冰還沒融化,路邊隻有荒草,沒有大鵝吃的,衛長君就沒放鴨子和鵝出來,這幾日喂的全是些菜葉子或生了蟲的雜糧。
劉徹瞪他:“這麼點事值得你大驚小怪?”
“鵝!”公孫敬聲大聲提醒。
劉徹愣了一瞬,拔腿往家跑,哪還像個皇帝,分明擔心嬌兒的老父親。
衛長君想給他外甥一腳:“你不會攔著?”邊跑邊吼他。
公孫敬聲跟上他嘀咕:“我見鵝趴著像睡著了,就覺著看看也沒什麼。”
“然後呢?”
“他進去就攆鵝。我趕忙把門打開放鵝出來,然後來找你們。”
衛長君:“誰看著的?”
去年秋收前,霍去病的幾個夥伴帶著家人搬出去,衛長君補了六房奴仆。秋收開始,衛長君就帶三房到秦嶺。年前天冷,八陽裡的人不愛出來,秦嶺腳下更是連個人影也難看到,衛長君擔心那三房人監守自盜,叫牛固搬去秦嶺。牛固早年跟韓嫣學了一點拳腳功夫,一打三不成問題。
牛固走後,衛長君就把秦嶺這邊的大小事交給許君,也不叫她做飯洗衣,挑兩個女奴交給她調/教。
許君無管事之名,可公孫敬聲知道有事找她:“許君。”
衛家大鵝重的得有二三十斤,許君弄不住它。衛長君顧不上多問,急忙忙進院,劉徹傻站著,像是受了莫大打擊。
衛長君心慌:“據兒呢?”
劉徹一言難儘回頭看看他,然後往西邊抬起下巴。
衛長君目瞪口呆。劉據個小不點拽著鵝的腦袋,甩著大鵝玩,衛伉樂得拍手跳腳,霍光滿臉驚恐,許君急的叫他快放下。
公孫敬聲倒抽一口氣:“老天啊!他是想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