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你是懂細水長流的。”
“可惜您總想一口吃成胖子。”衛長君打斷他,“彆反駁。你祖父,你父親,兩輩人攢下的錢糧用光了?”
不是衛青弄到千萬頭牲畜,霍去病沒要補給,朝廷早寅吃卯糧了。
劉徹提醒他:“你叫朕收拾周邊小國。”
“我可沒叫你舉傾國之力圍殺匈奴。”
劉徹噎住。
衛長君意識到不對:“怎麼隻有仲卿的消息?”
“他和仲卿兵分兩路,仲卿不知道他此時在何處。去病行軍,朕算是看清楚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霍去病不舍得叫劉徹失望,北進幾千裡,先與匈奴左賢王交上手,又乘勝追殺至狼居胥山。他在此休整的時候還趁機來一次祭天封禮。
如果到此就回去,那就不是敢帶著八百多人孤軍深入的霍去病。歇過乏,他又隻逼北海。斬殺匈奴七萬多人,自己損失兩成,找不到匈奴了他才回來。
伊稚斜單於帶人跑了,右賢王部主力投降,左賢王被他滅了,漠南再無王庭。
劉徹收到這個捷報大喜,又忍不住去秦嶺找衛長君,他也不叫著熱,需要前往甘泉宮避暑。
韓嫣離開朝堂之前時不時能聽到“匈奴可怕”的言論,不禁感慨:“真想不到,才幾年!”
衛長君:“前後十年?”
未滿十一年,劉徹點頭讚同。
回想往事,劉徹其實也不敢想象,十年光景,匈奴就被打殘了。
劉徹:“抓到伊稚斜單於就好了。”
衛長君:“金子有足色的嗎?”
劉徹噎了一下:“高興的日子不能說些令朕開心的話?”
朝中不缺恭維媚上的。劉徹就欠一盆冷水。
“陛下,仲卿是不是封無可封?”衛長君轉移話題,以免他暴跳如雷。
劉徹瞪眼,瞧不起他啊。
“可以加封大司馬。”
韓嫣皺了皺眉,難道他記錯了:“長君,朝中有這個?”
衛長君忍著笑:“不屬於三公九卿。你沒記錯。他自創的。”
韓嫣不禁打量劉徹,還可以這樣。
不愧是大漢天子!
劉徹被他看得尷尬:“朕是皇帝!”
衛長君點頭:“想做什麼做什麼。我也不管你封他們什麼,去病回來在我這裡住到年底。他一個月最少行了三千裡。旁人無需操心彆的,又對他深信不疑,可以躺下就睡。他帶著五萬精兵,胸有成竹也睡不踏實。”
劉徹如何也沒想到霍去病如此英勇,不常碰到的左賢王被他一舉殲滅。
“聽你的。”劉徹心裡讚同,麵上嫌棄:“沒見過你這麼護崽子的。去病多大了?”說這一頓,“該娶妻了。”
嘟嘟提醒過衛長君,可以給霍去病續命,但不能保證霍去病回來不生病。
衛長君:“先叫他養養身子。心裡眼裡都是匈奴的鮮血和頭顱,他哪有心思成親。”
劉徹忍不住開始算朝中哪些臣子家中有可議親的女兒。而他越琢磨越覺著誰都配不上他的冠軍侯:“你是他大舅,你也上點心。”
韓嫣笑了。
劉徹疑惑不解。
衛長君至今未婚,他拿什麼勸霍去病。
“陛下找他不如找仲卿。”
劉徹連連搖頭,他是不指望衛青這輩子在人情往來上開竅了。
沒見過那麼愚的人。
韓嫣到家當日,韓說就問夜襲匈奴是不是衛長君的主意。韓嫣說了實話。韓說滿心佩服,告訴他,衛長君隻是去酒肆一坐,術士寧乘就被打發至東海郡,怕是有生之年都得在那兒。
韓嫣了解衛長君,寧乘不可能有機會把主意說出來。結合“郭解”那次,韓嫣確定這餿主意是寧乘送給衛青的。
劉徹搖頭,韓嫣想起這些事:“陛下,臣是說仲卿夫人。張氏在長安多年,誰家女子性情如何,她一定比我們清楚。”
“張氏不錯,賢惠。”劉徹決定回去就找衛子夫,叫衛子夫召見張氏。
張氏也有此意,考慮到上麵有兄長,她一直沒敢跟任何人提。再說了,霍去病生母還在,也輪不到二舅母。
得了皇後的暗示,張氏宛如拿到懿旨,翌日前往婆母家,叫女奴去接衛少兒,三人共同張羅此事。
三伏天到來前,霍去病抵達長安。劉徹一看他比頭一次出征時還瘦,心疼的不行,放他回家洗漱歇息。後續事宜他自會叫人接手。
霍去病其實感覺到累了。可他家隻有奴仆,他不想回去,強撐著到秦嶺。
宮裡悶熱,大軍歸來劉徹顧不上兒子,就把他扔給衛長君。小太子看到大表兄,使勁揉了揉眼:“去病表兄生病了嗎?”
“打匈奴累得。”衛長君已有心理準備,看到他養的肉全沒了也心疼,叫他先坐下歇息。衛長君吩咐奴仆燒水做飯,韓嫣叫小太子摘西瓜。
衛家西瓜大,小太子拿著筐跟衛伉抬出來。
“韓嫣,冰西瓜甜。”
韓嫣拿出來:“你表兄很渴,等不到西瓜冰涼。”
小太子撐著奴仆將將送來的方幾,扭頭打量他:“表兄,匈奴這麼難打嗎?”
霍去病:“不難打。匈奴離我們較遠。我這是在路上累得,不是殺匈奴累得。”
小太子明白了:“表兄,等我長大我去,你好好好好歇歇。”
霍去病拿西瓜的手僵在半空中,懷疑他聽錯了。
韓嫣遞給他一塊,給小太子切一小塊:“太子殿下,彆惦記了。漠南沒有匈奴。伊稚斜單於損失慘重,匈奴不足為懼,沒必要為了幾個匈奴浪費兵力財力。”
小太子秀氣的小眉毛皺到一起,他怎麼聽不懂呢。
衛長君給大侄子一塊西瓜,把乖侄兒拉到腿邊。乖乖的衛伉靠著他的腿慢慢吃。
“說白了就是沒匈奴給你打了。”衛長君道。
小太子被西瓜嗆著依然睜大眼睛,滿臉無法接受。
霍去病樂了:“是的。”
劉據把瓜吐出來:“我怎麼辦?”
霍去病嚇一跳,韓嫣差點切到手。考慮到這孩子再小也是太子,二人都沒敢數落他。
衛長君不意外:“據兒,你隻知道匈奴?”
劉據的小手在幾上畫個圈:“我還知道這裡這裡這裡也有敵人。匈奴最厲害。”
“匈奴是這些國家當中最弱的。”衛長君想想,“久了我不敢說,你十七歲前他不敢南下侵擾邊關百姓。”
小太子眼睛一亮:“十七歲後就敢了嗎?”
韓嫣拿一塊瓜慢慢吃:“你二舅和表兄活著匈奴就不敢。”
衛長君:“阿奴不曾獨自帶過兵。有機會證明一下,有他在匈奴也不敢。”
小太子望著表兄,又想想沒比他大多少的阿奴,小臉變成灰色,不甜的西瓜越發不甜了。
衛伉不懂:“不打仗不好嗎?父親也瘦了。母親說這麼打下去父親的身子吃不消。”
沒有外人,衛長君也沒提醒侄子慎言。就算說了八歲的衛伉也不一定能記住。
霍去病甚少生病,在他看來打仗辛苦歸辛苦,也沒到折壽的地步。他撥掉表弟臉頰的西瓜瓤:“舅母心疼二舅。”
衛長君:“羨慕嗎?”
冷不丁這麼一句,霍去病愣住。回過神,他趕忙說:“不羨慕。大舅,我不是阿奴,也不是破奴。”
衛長君嗤一聲:“瞧你嚇的。”
霍去病鬆了一口氣。
衛長君:“不想有個自己的孩子?”
在衛長君跟前霍去病覺著自己還是個孩子,哪能養孩子。
霍去病指著麵前倆:“一波接一波,您還沒養夠?”
衛長君:“阿奴和破奴來我這裡住兩天,我就把人攆回城了。幫你養?想得美!”
霍去病隻是笑笑不說話。
韓嫣看懂了,孩子會走了扔給你,不養也得養。
衛長君也看懂了。
衛長君還知道霍去病不怕他,也不畏懼劉徹,但他拿衛少兒沒有任何辦法。衛少兒是他母親,不能罵。衛少兒是女子,也不能動手。
衛少兒也知道兒子辛苦,整個夏天都沒來打擾他。
八月初秋收前,衛長君送侄子回家,外甥回宮,順便盯著公孫敬聲去太學,霍去病和韓嫣也跟他回城了。
韓嫣父母年邁,看氣色是這兩年光景。秦嶺安靜清閒,他也不好一住不回。
衛家以前買的兩個老奴和趙大以及鐘媼這幾年先後去了,衛長君把葬在一處,又補了幾個奴仆。衛長君挑個走路利索的去請衛少兒。
衛少兒見著兒子噓寒問暖一番,拿出一疊紙,“抽一張。”
霍去病瘮得慌,這是要做什麼。
“行。”霍去病答應下來,衛少兒愣了愣,兒子何時變得這麼容易說通。就在此時,霍去病突然伸手把紙搶過來,利用腹部力量,不借用任何外物站起來往外跑。
他到院裡衛少兒才反應過來。
衛少兒追出去,霍去病已經弄清楚:“真是我母親啊。這種主意您也——”說到此一愣,母親何時這麼聰慧,“大舅!”
衛長君從茅房出來:“與我無關。”
年邁的衛媼說是她的主意。
霍去病訕訕道:“祖母怎麼也陪她胡鬨?”
衛媼:“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和阿奴。去病,彆叫祖母帶著遺憾閉眼。”
霍去病苦笑:“祖母身體好著呢。”
“你是不選了?”
霍去病找衛長君。衛長君希望他自由戀愛,可他是冠軍侯,誰敢跟他自由往來。
“阿母,要不要再等等?”
霍去病感激地看他一下,還是大舅疼他。
衛長君又勸:“去病也退一步。先看看紙上寫的。少兒,你跟陳掌好上的時候我沒叫你們分開。你不喜歡長輩做主,去病是你兒子,一定也不喜歡。”
霍去病連連點頭。
衛少兒:“我給你兩年,兩年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