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不清楚衛長君小時候什麼樣, 他十歲的時候可不敢前一刻把表弟推出來,下一刻否認。不是路人認出衛長君,就叫小太子糊弄過去了。
韓嫣搖頭歎服:“是我多慮了。”
衛長君:“不瞞你說, 陛下第一次帶他來的時候, 我跟你一樣,擔心日後他被朝臣左右。如今我隻怕他濫殺無辜。”
“那就不管了?”
衛長君點頭:“陛下成天擔心活不過先帝。我看他想多了。先帝年近不惑有他身體強健?”
韓嫣年少入宮,不止一次見過四十左右的景帝,藥石不斷,遠不能跟劉徹比。
“他沒機會十六七歲登基。長得太正或太歪, 屆時再給他改過來也不遲。”
韓嫣好奇他怎麼改:“打?”
衛長君:“一頓不行就兩頓。”
韓嫣樂不可支。
小太子蹦蹦跳跳走近, 好奇地問:“說什麼好玩的呢?”
韓嫣嚇一跳, 扭頭看去,衛伉慢吞吞跟在身後。
這倆孩子性子真南轅北轍。
“你舅要給你做美食。”
小太子歡快地問:“真的嗎?大舅,不許騙人啊。”
“飛禽走獸宮裡什麼沒有?”
小太子:“我隻喜歡大舅做的。”
宮裡有鐵鍋,也有鏊子, 煎炒烹炸都行。可他們不像衛長君有菜譜, 一道菜琢磨多日,也不如衛長君看似隨便一做可口。
“大舅, 可以做角黍嗎?”
一聽可以點菜,衛伉不磨嘰了:“大舅, 我要吃炒餅。”
“我是你大伯!”衛長君提醒他。
耳邊天天“大舅, 大舅”的, 衛伉一時忘了,“大伯, 我還想吃菜蓋飯。要白白亮亮的米飯,軟軟的蛋。”
韓嫣看熱鬨不嫌事大:“衛兄,我想吃——”
“你不吃!”衛長君打斷。
表兄弟二人樂得嘎嘎笑。
韓嫣捏住小太子的小臉:“跟我射箭去。”
小太子點頭。
韓嫣楞了一下, 不該跟他討價還價嗎。
衛長君跟前這些孩子,不論是去病、阿奴,還是公孫敬聲,討要美食的時候都會磨蹭許久。
“怎麼了?”小太子反問。
韓嫣:“這麼喜歡射箭?”
小太子認真想想:“不喜歡。好累啊。”說完打起精神,“可是學精了就可以跟二舅打匈奴了啊。”
韓嫣哭笑不得:“誌向遠大!不愧是大漢太子。”
小太子得意地揚起下巴。
臨近夏日,韓嫣要早點去秦嶺避暑,他在朔方這幾年可吃夠了夏天的苦。衛長君無所謂,住哪兒都一樣。送太子和衛伉回城後,他直接去秦嶺。
太子入宮第二日下午,纏著他父皇要出去的時候,鴻翎使者急奏。
鴻翎使者進來,其臉上沒有悲傷隻有汗水,劉徹露出笑意:“打哪兒來?”
“回陛下,定襄。”
劉徹滿眼笑意:“大將軍帳下?先彆說,叫朕猜一猜,喜報?”
鴻翎使者高興不起來。
草原地廣,衛青計劃周密,各軍不曾貽誤戰機,依然叫伊稚斜單於跑了。好消息是他隻剩千人殘部。壞消息是從俘虜的匈奴人口中得知,再往北還有單於一個家。那裡還有上萬部眾。
幾年過後一定可以卷土重來。
衛青不善撒謊,這些都寫在奏報裡。
大軍出發前劉徹去過茂陵,衛長君不止沒叮囑過霍去病什麼,還有心思給他弄吃的,劉徹便知道此戰萬無一失。
衛青當時圍堵醉酒的右賢王,依然叫右賢王跑了。考慮到匈奴駐地無城牆,幾乎不見高山密林,一個缺口就能叫人鑽出去,劉徹也做好伊稚斜單於逃脫的準備。
劉徹看完奏報叫小黃門帶鴻翎使者下去歇息。
黃門好奇地問:“陛下,我們贏了吧?”
“贏是贏了,但沒能抓住伊稚斜單於。”劉徹感到可惜。
劉據扯一扯他寬大的衣袖:“父皇,等我長大了,孩兒幫你抓伊稚斜單於。”
劉徹很是意外:“你知道此人?”
“大舅說過,渾邪王和韓兄也說過啊。”小太子在劉徹跟前幾乎沒有隱瞞,“父皇不生氣。大舅說十七就可上戰場。父皇,再等孩兒七年。”
劉徹忍不住摟住兒子。
黃門感動又想笑:“殿下,伊稚斜單於不足萬人,哪值得大漢太子親征。無需冠軍侯,小衛將軍領兵一萬足矣。”
“阿奴嗎?”小太子見他點頭,“阿奴都去多少次了?不叫他去。”扭頭找他皇帝老子,“孩兒去。”
劉徹想摸摸他的頭,注意到他的頭發束起來,不好揉了,捏他的小臉:“你先好好用飯認真學習吧。”
“父皇瞧不起孩兒?”
劉徹:“你二舅,表兄,包括破奴都學過兵法,很會下棋,你會什麼?”
兵書上的字認不全,小太子沒心思下圍棋。這話叫他無言以對。低著小腦袋反思片刻,叫宮人擺飯。
飯後,不要午睡要去找石慶。
石慶也得午休。
劉徹把兒子拉到室內,陪他睡一炷香。
下午,劉徹派人前往邊關,令衛青原地休整,等等霍去病再班師回朝。
快馬加鞭,天子使臣抵達定襄,劉徹帶著兒子,接上衛伉前往秦嶺,告訴衛長君這個好消息。
小太子聽他父皇再次提起伊稚斜單於,他再次自薦。
衛長君歎了口氣,翻個白眼。
劉據奇怪:“大舅怎麼了?也瞧不起我啊?”
“怎麼會呢?據兒比你二舅小時候聰慧多了。”衛長君不待他開口,“黃瓜好像可以吃了,要不要給你父皇摘兩個解解渴?”
小太子點點頭,給表弟使個眼色,兄弟二人跑起來。
劉徹等他們進院便問:“想說什麼?”
“仲卿說伊稚斜單於往哪兒去了?”
劉徹:“漠北。他派出去的人追了好幾天也沒追上。”
“那就不必管他。陛下倘若不放心,時不時往邊關遞個消息,您令去病深入草原找匈奴,或禦駕親征。他有生之年不敢踏入漠南。”
劉徹眉頭微蹙:“不管他?”
“彆說一萬人,他在那邊藏二三十萬人,也不夠寒冷的天氣凍得。伊稚斜單於主政以來同漢軍交戰贏了幾次?”
劉徹:“李廣一次?”
“可那次匈奴沒占著便宜。漢軍死傷近九成。他們賠了許多匈奴貴族和小王。”
劉徹聽糊塗了:“有這回事?”
衛長君臉色微變,說漏了。
劉徹見狀轉向坐在衛長君身側的韓嫣:“你倆合起來騙朕?”
韓嫣沒騙過劉徹,哪怕過去多年依然會心虛:“上奏陛下的時候臣並不知道這事。人是去病和阿奴幾個小兔崽子殺的。”
劉徹聽傻眼了。
衛長君替韓嫣找補——那日夜襲匈奴霍去病和阿奴也去了。趙破奴帶路。韓嫣考慮到他們幾個年幼,叫他們遠遠地看著馬彆因為聽到響聲亂跑。
韓嫣前腳進去,他們偷摸跟上。韓嫣等人忙著一點點往裡殺,幾個小子不怕死,鑽到最裡頭往外殺。韓嫣沒清點戰利品,也不在意殺了多少人,意在給匈奴個教訓,也就沒有及時發現霍去病馬上多出許多物品。
幾個小子拆寶石,又拿出鑲滿寶石的器皿和匕首,很是貴重,衛長君和韓嫣才知道他們乾的好事。
劉徹跟聽天書似的:“所以跟仲卿出征那次不是他們頭一次殺匈奴?”
韓嫣和衛長君一起搖頭。
劉徹張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衛長君:“陛下,說回匈奴。伊稚斜單於幾乎沒勝過。如今還被攆去漠北,匈奴部眾服氣?就是不互相殘殺,也會鬨分家。”
“投降?”
衛長君搖搖頭:“寧為雞口,無為牛後。不敢招惹大漢,還不敢打西域小國?聽說陛下近日準備叫張騫前往西域?西域多大,張騫不曾說過?”
張騫說過,大漢西邊之大,不比大漢領土小。
“你的意思先叫張騫去西域探探虛實?”
衛長君點頭:“汗血寶馬之類的以後再說。先知彼。對了,彆帶匠人。能說出做紙需要幾步,沒有親自做過的人也不能去。”
劉徹很清楚大漢獨有的東西意味著什麼。
衛長君:“可以叫張騫帶回來一些大漢沒有的種子。彆找官吏,找鄉野小民。”
劉徹見他主意這麼多:“你——”
“我勸你不要說出來。”
劉徹氣得哼一聲:“你這輩子就是種地的命。”
衛長君左右看了看,黃門侍衛都不在,他揉著額角沉思片刻,麵前多出一筐早荔枝。
荔枝出現的突然,劉徹嚇得輕呼。
衛長君笑了:“我隻會種地啊。”
劉徹憋得有口難言。
韓嫣見他突然撓頭就知道有事,沒想到如此直接。韓嫣笑著拿一串荔枝:“陛下,長君不在那三年您也吃過荔枝?”
劉徹過得奢侈也沒到令越人千裡送荔枝的地步。他最多叫匠人試著在上林苑種荔枝。
話又說回來,越人不費勁給他送來,也不一定有衛長君突然變出來的美味。
劉徹:“你需要什麼種子,不可以叫那人給你送?”
衛長君:“機會善用。陛下,我一年用幾次?”
劉徹細想想,四五次。去年好像隻有一次。今年前有竇嬰病逝,後有大軍開拔,衛長君沒心思,這是他頭一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