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搖了搖頭:“這得問陛下和大舅。”
劉徹認為留小太子獨自在京成長極快,元鼎二年春二月,劉徹叫太子留下。十四歲的太子認為他比前年長兩歲,該替父皇分憂,很是鄭重地應下來,主動提起:“父皇,奏章可不可以叫孩兒先看,然後交給丞相莊青翟?”
丞相李蔡去年犯了事,太子跟他處的不錯,少年心軟,偷偷跑出宮問衛長君,可不可以為其求情。
衛長君告訴他,丞相占用皇陵空地不嚴懲,九卿就敢用彆的。他日有人挪用軍需將會釀成大禍。鄉野小民不識字,不懂尊卑,可以關幾天放回家。丞相乃百官之首,知法犯法,隻為萬民做出表率也該嚴懲。
小太子又學到一點,問他:“死罪?”
“他於江山社稷有功,陛下興許準他拿錢恕罪。”
不過沒等審問,丞相就自殺了。
衛長君接太子出來透透氣,小太子跟韓嫣可惜:“他太心急了。”
韓嫣勸他:“也許不想牽出彆人。”
小太子驚呼:“還有彆人?”
“陛下一時沒發現他用了皇陵空地,九卿是瞎子?京兆尹也聾了?那麼大一片地方變了怎麼可能瞞得密不透風。”
小太子想想覺著不可能,又不是挪用金銀錢財,不查賬的時候很難發現:“我以為他從丞相變成階下囚受不才自殺。”
韓嫣不好再捏他的臉,輕輕拍拍小太子的肩:“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劉徹樂於看到兒子開口向他索要什麼:“叫金日磾霍光抄下來,你批閱後單放著,父皇回來看。”
小太子很興奮:“孩兒遵命。父皇路上不要太辛苦。有什麼事叫去病表兄做。他是冠軍侯,能者多勞。”
霍去病牽著馬出來:“太子,當我不敢打你?”
衛青從門外進來:“收拾好了?”
小太子點頭:“父皇隨時可以出發。”注意到二舅手裡有行李,“二舅也去?你和表兄都走了我怎麼辦?”
衛青失笑:“阿奴不是在?這次三伏天前回來。”
小太子很意外:“這麼快去哪兒?”
劉徹和衛子夫第三個女兒去年定了親,婚期八月初。劉徹不能在外麵待到閨女出嫁前一天再回來,沒時間翻山越嶺,劉徹就挑個他很想去也很好奇的地方——朔方。
衛青說出目的地,又恐小外甥心裡不踏實:“阿奴和破奴這些日子會輪流在宮裡陪你。”
公孫敬聲也來送他舅:“二舅,我陪他。阿奴和破奴有孩子,我一個人,大舅不在家,我回不回去都行。”
阿奴和趙破奴帶著妻小過來,劉徹不想引人注意,不許眾人到門外送他。
從冠軍侯府出去兩輛馬車,到城外換上早已準備好的寬大馬車。
韓嫣騎著馬慢慢晃悠:“這次太子說實話怕是都沒人信。”
丞相問太子陛下去哪兒了,太子想說西南,陪太子的公孫敬聲脫口而出“朔方”,丞相當他放屁。
小太子不經意間看到丞相表情,微微低頭,又學一招。
往後幾日有人跟太子打聽皇帝行蹤,小太子都說他皇帝老子在朔方。消息傳到眾臣耳朵裡都覺著小太子年幼,同樣的謊話隻能說一次啊。
三月底打北方傳來消息,皇帝好像真在朔方,令西南和東北等地官吏安分的京官傻了——這次是真的。
哪裡都有陰暗角落。衛長君怕劉徹隻想著玩兒不想管,路過郡縣歇息的時候聽到不好的消息叫霍去病查,名曰查出一個夠來回花銷。
劉徹很想有生之年弄死伊稚斜單於。要不是霍去病病得蹊蹺,他去年就叫霍去病領兵了。如今不舍得叫霍去病,也不舍得用三十有七的衛青,卻想叫阿奴領兵。
打仗需要錢。朝他錢糧滿倉,衛長君還有理由阻止。
劉徹令霍去病一查到底。
看著整車整車的財物,劉徹不禁同衛長君說:“這樣出行挺有趣的。”
“不怕出來久了,太子不叫你回去?”
劉徹冷笑:“怎麼可能。”轉向他,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句,“此話何意?”
“你時常這樣出來,天下官吏受不了,肯定就不想你出來。何事能讓你不得不留在京師?”
劉徹懂了,太子不成器:“誰跟你說什麼了?”
“提前有所準備,省得事到跟前胡思亂想。
劉徹徹底明白了:“擔心朕懷疑自己的兒子?衛長君,你心眼真多。”左右不見衛青,也不見衛伉,“該勻給你弟和你侄子一兩個。”
衛長君問韓嫣:“仲卿和伉兒哪去了?”
韓嫣朝人多地方指:“衛伉說離得近看得清。陛下,去病帶人把家抄了,家眷如何安置?賣身為奴?”
劉徹:“大公子心善,禍不及妻兒。”
“彆陰陽怪氣。我明明說的是坦白交代,禍不及妻兒。”
劉徹點頭:“沒差多少。”
衛長君懶得理他:“韓兄,餓不餓?”
韓嫣跟他去食肆。劉徹哼一聲,問身後常服護衛:“衛長君越發放肆了?”
從皇宮跟到此地的禁衛不敢摻和貴人的事:“郎君不餓?”
劉徹沒得到滿意的答案瞪他一眼:“去把仲卿找來。抄家有什麼好看。”大步跟上衛長君,小聲嘀咕,“堂堂大將軍跟什麼都沒見過似的。”
衛青還真沒見過抄家。他拉著兒子指著被趕出家門的人:“可憐嗎?”
衛伉點頭。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凡男主人貪的時候女主人攔著,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衛伉:“如果不聽呢?”
衛青想一下:“可以和離。”
“可以和離嗎?”
衛青點頭:“男人生氣可能什麼都不給她,還有可能殺了她。不過如果是我,我會跟他魚死網破,這樣孩子不會遭罪。”
禁衛到跟前正好聽到後半句,心說不是人人都有死的勇氣。
人人都這樣想,大漢萬民也不至於才出一個大將軍。
“公子,該用飯了。”禁衛湊過去小聲說。
衛青拉著兒子朝食肆去。
衛伉在大舅家吃慣了美食,沿途的飯他用不慣,隻喝一點粥,吃一小塊肉。衛長君心疼孩子,出發前買許多菜,傍晚到驛館,衛長君借用驛館的木柴,用自己帶來的鐵鍋煮飯。
鐵鍋炒青菜都香。吃著驛館飯菜的禁衛們食不下咽。
翌日臨出發前,衛尉同衛長君商議,下次可不可以多買點。飯菜不值錢,有何不可。衛長君想也沒想便應下。
幾天後半道上用飯,劉徹開始用了,鐵鍋還在做,他奇怪問一句,得知禁衛們做自己用的,不吃乾糧,劉徹跟韓嫣嘀咕:“得虧他隻想種地。衛長君入朝替朕做事,不出三年,天下百姓隻知道衛大公子,而不知道朕。”
韓嫣搖頭:“不見得。”
劉徹挑起眉梢示意他仔細說說。
去年夏日太子前往秦嶺避暑,韓嫣指點太子功課,看著他習武,順便跟太子聊天的時候,太子說過他對一些宮女太監不假辭色,那些人如今都怕他,等等這些都是大舅教的。韓嫣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衛長君也沒閒著。
“陛下以後就知道了。也許要不了很久。”韓嫣認為他說再多不如陛下見一次,說到此就端著碗去衛長君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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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主出嫁沒幾日,太子被訓,宣室內隻有天家父子二人,外人不知道怎麼回事,見到太子耷拉著腦袋出來,認為陛下是對太子不滿了。
劉徹何止不滿,他差點氣吐血——小崽子膽肥了,竟然想養老虎。道理還很多,大舅可以養狼,他怎麼不能養虎。
太子滾遠,劉徹怒氣騰騰前往椒房殿,問皇後兒子怎麼想起來養虎。
去年衛長君養的花狸貓去了,埋在狼崽子旁邊。家裡糧食多招老鼠,必須養貓,衛長君得知宮裡有不少,找衛子夫要四隻,秦嶺和茂陵各放兩隻。
衛子夫叫人給衛長君送貓的時候趕巧遇到太子,小太子見貓小小的不夠威風,要養“大貓”。衛子夫沒當回事。前些天小太子不知道聽誰說老虎發/情,過些日子山林中一定能找到小老虎,他就惦記上了。
聽明緣由,劉徹想把兒子塞老虎肚子裡:“叫人去找衛長君。朕不舍得打他,有人舍得!”
宮裡來人很著急,仿佛天塌了。走馳道快又近,衛長君尋思著跟黃門走馳道無事,誰知半道上被江充攔住。
江充理由充分,陛下宣大公子進宮,大公子可以走馳道,但大公子的馬不可。
衛長君生生氣笑了,真是他不找事事找他。
正好試試外甥學的如何,衛長君痛痛快快把馬留下,乘坐黃門的車進宮。
劉徹滿含怒氣地說完,衛長君叫人請外甥,沒提老虎,先說他的馬被江充扣了。劉徹想問怎麼回事,衛長君搶先說:“據兒,大舅的馬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