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研究院果然沒有半點回應。
於是接下來整整半個月, 歸璞瘋了一樣進攻全球各處規模較大的生命研究院分部, 大到區域總院,小到街區服務站。他們不攻擊平民, 也不故意殺害研究人員,隻是破壞倉儲, 盜取信息, 損毀係統。
沒人知道歸璞從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兵力,更不明白他們怎麼就突然那麼暴戾,好像被什麼事情激發了凶性,連代表希望的陸垚的到來都不能安撫他們絲毫。
大量的成熟受精卵遭到毀滅性破壞, 而相應的資料也被損毀, 研究院甚至無從知道究竟哪些“準父親”的“孩子”已經死亡,這當然激起了民憤,人們在痛恨歸璞的同時, 也抗議生命研究院的不作為。
生命研究院和聯合議會呼籲人們保護生命研究院,共同打擊恐怖攻擊。
然而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看出來如果生命研究院再不作出回應, 下一個受到攻擊的會是哪裡。
總部。
這是不可承受之傷,人們果然行動了起來。
可放眼一望,竟然沒有人。
施燁手下, 戰力最強的新聯盟正在前線為了兌現全麵侵占綠星的諾言而浴血奮戰。麥坎所屬的人類政權共同體——作為一個過去類似於國霧院一樣的存在, 它已經擁有威脅其他政黨的職權, 所以其他政黨絕不會允許它擁有除了自保以外的軍事力量。
排除一些略有點小力量的政黨不看, 竟然隻剩下澤洛的近地麵防禦共同體尚還有可觀的軍力。原先他們大多各自為戰, 在歸璞的恐怖襲擊一開始就已經站出來支援和保護就近的生命研究院分部。此時即使不情願,澤洛還是站了出來,號召麾下部隊保護生命研究院總部。
可是這依然是觸及議會敏感的神經的。
生命研究院就傳統意義講就是一個類似神殿一樣的存在,極容易產生宗教崇拜,所以它的政治、軍事等各方麵權利都被死死限製,也絕不容許有任何一個政黨與它過於貼近,以免心懷不軌的領導人利用研究院的影響力做不好的事。
此時歸璞這樣的攻擊,等於間接將生命研究院的安危送到了澤洛的手上。
這太冒險了,議會遲遲不肯通過。
可時間不等人,歸璞的矛頭正在逼向總部。
這場拉鋸戰在各大論壇和網站上都已經燃了起來,不管是普通民眾還是失去了“孩子”的準爸爸們聯合起來罵天罵地,一時間連平時最關心的陸垚的吃喝拉撒都顧不上了。
可歸璞怎麼會放過網絡這塊陣地呢?
就在全世界罵議會自私膽小,罵生命研究院瞎搞實驗禍害全球、罵這個政黨無能,罵那個政府沒本事的時候,歸璞再次放出了猛料,為這把火硬生生加了一把柴。
一段錄像。
隱藏在一個房間裡,正對著一張病床。
而病床上,是人們從未見過的,艾蘭妮的另一麵。
白發蒼蒼,形如枯槁,她的兩頰不正常的紅潤著,眼裡沒有絲毫平時的笑意,嘴上包著氧氣罩,呼吸帶來的水汽遮擋了她的嘴唇,但不用看也知道,她確實沒有笑。
床邊,坐著一個年輕研究員,深棕色的發色,溫潤的臉,依稀還有他二十多年後的樣子。
提利昂,年輕時的提利昂。
他雙手虔誠的握著艾蘭妮的一隻手,低頭細密的吻著她的手指,雙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眼中滿是深海般的癡慕與愛戀。
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起身,探向艾蘭妮,緩緩彎下腰,他的呼吸急促,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
他想吻她。
“停下吧……提利昂。”艾蘭妮突然道,她的聲音蒼老,疲乏。
提利昂果然頓了一頓,他有點顫抖:“什麼?”
“我說,停下……這是不對的。”
“全世界隻剩下你一個了,你說這樣是不對的?”提利昂似乎是想嘲諷,可出口就帶了一抹苦笑,“我愛你,艾蘭妮,我愛你……”
“你不愛我。”艾蘭妮很果斷,“你愛的是你心底的幻想。”
“不,不是,就是你!一直都是你!隻有你!”
“沒有人愛我的,提利昂,相信我。”艾蘭妮緩緩閉上眼,“從來沒有人愛過我,我知道,愛情已經在我媽媽那一代死了……剩下的,隻有育望……還有虛榮……你是這樣,洛倫佐也是這樣……”
“洛倫佐他才是虛榮!我不是!”
艾蘭妮諷刺的笑笑,把頭轉到另一邊,拒絕交流。
“艾蘭妮,你看看我艾蘭妮……我求求你,就一眼,你看看我!”提利昂哀求著,他一手撐著床,探頭去看艾蘭妮的正臉。
“我也求求你,提利昂……你這樣的孩子太多了,已經太多了……我快死了,最後一點時間,留給我自己好嗎?”
“你不會死的!我會竭儘全力救你的,要不然我為什麼要學這個,我做到了,我已經在你身邊了,我肯定可以救你的!”
“唯一能救贖我的,就是死亡了。讓我死吧,孩子……”
“不……”
艾蘭妮不再說話,她閉目呼吸,房內一時靜謐無比。
提利昂顫顫巍巍的坐回原坐,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親吻艾蘭妮的手,眼淚流下臉頰,他嗚咽起來。
艾蘭妮再次開口:“提利昂,願意幫我一個忙嗎?”
“什麼,你說。”
“帶我去但尼丁。”
“那是你媽媽出生的地方。”
“也是她埋葬的地方。”
“……”提利昂沉默,他有些為難,眼睛看著門,“艾蘭妮,這個時候,沒人能帶你離開研究院……院長不會同意的。”
“好的。”艾蘭妮回答得極為順從,仿佛早有預料並且早就習慣如此。
“對不起,艾蘭妮。”
“不,沒人對不起我。”艾蘭妮還是偏著頭不看他,但正對著攝像頭的她,眼淚已經順著臉上的溝壑流進了枕頭,她的嘴唇在水汽中顫抖,這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哭得像個孩子,“這一生,隻有一個人對不起我……就是我自己……”
“……”
“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靜。”
“不,你現在……”
“滾!”艾蘭妮忽然爆發了,她猛地坐起來,抽出自己的枕頭朝提利昂扔去,提利昂躲也沒躲,他被艾蘭妮從沒有過的一麵驚呆了,此刻她麵容猙獰,目疵欲裂,原本慈祥的臉皺得像黑童話中巫婆,仿佛下一秒她的嘴裡就要吐出惡毒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