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幸村忽然睜開眼睛的結果就是,涼井沒能等來幸村夫人交班就倉皇而逃了。
術後還沒恢複力氣的幸村甚至都來不及抓住她。
而當涼井總算是平複好心情,再次來道醫院看望幸村的時候,那已經是六天以後的事情了。
因為這六天裡涼井都沒有敢主動聯係過幸村,所以她理所當然以為手術恢複期內,幸村肯定在病房裡麵修養。
可誰知她去了病房以後卻發現,他人根本不在裡麵。
“石田小姐,你是找幸村吧?”路過的護士停下腳步,“他這時候應該在康複中心。”
涼井一愣,“康複中心?”
“嗯,這幾天不到晚上六點,幸村他一般是不會出現在病房裡的。”
護士說到這,眉頭微皺地提醒道:“如果可以的話,石田小姐你最好能勸勸他。”
她左右看了眼,然後湊到女生的耳邊小聲道:“他現在這樣,簡直就是通過透支在趕康複進度啊……我們都很擔心他。”
護士這麼一說,涼井哪裡還敢耽擱。
她循著醫院裡的路標快速來到康複中心,當看見雙手撐在杆子上,麵色痛苦卻依舊堅持著向前緩慢行走的幸村,她瞬間就懂護士為什麼會用上【透支】這個詞了。
他的神色看起來太痛苦了,就好像走出每一步都要花費巨大的意誌。
估計是太累了,涼井看到幸村的身體已經開始了本能地反抗——他撐著杆子的手臂不斷地小幅度顫抖著——可即使是如此,他依舊咬著牙逼著自己繼續。
在今天來醫院之前,涼井以為自己會見到正在畫畫或者是讀書的幸村,也想象過他可能又被同一個病區的小朋友們纏著講故事,卻唯獨沒想過他是這麼一個……令她望而卻步的狀態。
毫不誇張地說,這人就像是剛從水裡被撈出來。
即使有止汗帶,幸村那一頭許久未曾修剪的中短發還是絲絲縷縷地黏在了額頭和臉頰上,汗水幾乎已經浸透了他整個上半身的病號服。
一個路過的護士見涼井這麼一個全身上下都透著可愛氣息的女生就這麼呆呆地杵在複健室窗外一動不動,還以為她是多數路過即陷入美色的廣大迷妹之一。
她老阿姨似的搖頭歎了口氣,正打算上前好心勸她離開,卻不曾想還不等她靠近,那個女生就轉頭去了複健室的正門。
然後——
很直接地推開了門??
常年在康複中心奔波,並不認識涼井的女護士把嘴型張成了O型。
現在的小姑娘……這麼莽的?
伴隨著驚訝和好奇,女護士都忘了要繼續去處理接下來的工作,她下意識靠近了窗戶,想看一下裡麵的情況。
然後她竟然看見……裡麵那個夜以繼日進行著康複訓練,幾乎像是機器人一樣不怕累的男生,他真的停了下來。
-
涼井一開始並不想往裡走的,她直覺進去了以後她會想指責現在的幸村,但她實在看不下去他接連兩次險些摔倒在下方的軟墊上。
聽見推門的動靜,幸村向門口看去。
見是涼井,他剛皺起的眉頭下一秒就平複了,就好像涼井方才看到的是錯覺一樣。
“小井,你來了?”
“嗯。”
簡單應了一聲,涼井將拿來的保溫桶放在腳邊,然後無言地拿起掛在一邊的汗巾,遞給了幸村。
見幸村手指捏著毛巾,擦汗的動作甚至都有些微微發顫,涼井總算還是沒忍住問:“怎麼不讓人在一旁保護著?這樣不會很危險嗎?”
“第一天有人保護的,但我覺得自己一個人也可以,所以還是不耽誤彆人的時間了。”
幸村說完,可能是為了安慰涼井,還牽起嘴角笑了笑。
他將擦完汗的毛巾重新掛在杆子上,然後可能是視線被擋住了,他修長的手指將淩亂的發絲往腦後捋去。
光潔的額頭因為主人的這個動作總算是重見天日,而和它一起重見天日的,還有那個熟悉的綠色止汗帶。
在那一刹那,涼井覺得幸村的身上好像恢複了以前在學校時的那種耀眼——當然,如果沒有穿著病號服那就更好了。
涼井這麼想著,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幸村那被汗浸得半濕的上衣。
為了趕上關東大賽的決賽,難道就一定要這麼著急嗎?
現在月初,可關東大賽的決賽按照賽程來說,難道不是應該會被安排在月底嗎?
幸村見涼井站在原地不說話,意識到不對,於是伸手拍了拍涼井放在欄杆上的那隻,問:“想什麼呢?”
涼井瞥了眼軟墊上連成片的汗漬,說:“我在猜,你今天訓練了多長時間了。”
幸村在之前和涼井相處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女生臉上表情雖然不多,但情緒大多藏在說話的聲音裡。
他聽出了興師問罪的意思,知道女生這是在擔心,出聲哄道:“沒事,我有分寸的。”
見幸村想要避開回答,涼井麵無表情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那我讓阿姨來問你好了。”
她這麼做自然隻是要嚇唬幸村一下,可哪成想她連通訊錄都還沒打開,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抓住她的那人另一隻手還很順便地將翻蓋手機給合了起來,然後態度配合地道:“不用這麼麻煩,我告訴你就是了。……早上七點半。”
幸村回答完,不動聲色地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鐘。
……
原來已經快一點了啊。
涼井的臉色又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