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小姐,季總拿走您的手機應該就是不像您再關注,想讓您好好休息,我覺得要不您還是……”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麵無表情的祁小姐,她由衷地感覺到脊背發寒。
“拿來。”她說。
沈助理的手不受控製就把平板遞了過去。
祁免免確實覺得他們在討論的人不是她,是一個陌生人,一個具象化的符號。
唯獨不是她。
她在看到周談那篇文章的時候,甚至笑出了聲。
這是她第一次由衷覺得快樂。
興奮的,帶著點嗜血的扭曲的快樂。
周談……
她想起來了,那個漂亮的男生。
很漂亮。
*
季淮初跪在爺爺麵前,結結實實挨了母親一巴掌。
“你到底是被豬油蒙了心,還是鐵了心想死?你到底還要被她害多少次?”
母親的歇斯底裡顯得更具象化一點,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如果說五年前母親對祁免免的痛恨更傾向於一種遷怒,還有很大的轉圜餘地,那麼現在就是直白而劇烈的恨。
那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心疼和維護。
誠然選擇自己的伴侶是個人的事,但人畢竟是社會的群居的動物,他在看到母親眼底的擔憂和悲傷之後,便隻好緘默。
值得嗎?
他不知道。
不知道便是有搖擺的餘地。
可顯然所有人都覺得不值得。
連祁免免自己都覺得不值得。
他倏忽扯出一點笑意:“媽,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很嚴重,可能拖垮你,拖垮這個家,我說,放棄我,你會嗎?”
母親愣了一下,然後生出更大的憤怒:“我是你媽媽,你不要混為一談。”
母親為孩子做什麼都是應該的、值得的。
那是與生俱來牢不可破的關係。
但他並沒有義務要承受祁免免一次又一次的傷害。
“但很多媽媽會,比如祁免免的媽媽,如果你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似乎也沒有那麼十惡不赦,她不過是軟弱了一點,她不過是更看重自己一點。”
季母和祁母關係還算可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甚至覺得那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她在事業上有一種近乎偏執的專注力,因而取得了不菲的成績,唯獨對待女兒並沒有那麼上心,孩子的到來在她的意料之外,猶豫著生出來又被產後抑鬱拖垮,她恨這個孩子差點毀了她的人生。
但她也沒有拋棄她啊!孩子在島上和爺爺好好生活著,錦衣玉食物質上從無虧待,即便是六年時間的缺失,也不至於遭受那麼大的反噬,祁免免從小到大的難教養是出了名的,那種骨子裡的壞幾乎掩蓋不住。
季淮初當然知道母親怎麼想:“祁阿姨沒有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祁叔叔也沒有。真正作惡的是祁爺爺,他晚年近乎瘋狂地地對對現有理論進行反叛,他覺得很多心理學的實驗都太過溫和,他一直都反對行為主義,認為情感和認知才是驅使行為的根本,他可能覺得祁免免是一張白紙,也可能是覺得一個不被父母喜愛的小孩很好地滿足了實驗條件,總之就對她下手了。”
季老爺子陡然怒道:“你在胡扯八道些什麼!”
季淮初看向爺爺:“我調查過,查不出來太多,但還是有蛛絲馬跡,而且翻看他晚年的一些著作,能看出一些端倪,他在黑箱子實驗裡,寫過一個實驗對象小白兔,那個兔子的行為和兔子沒什麼什麼關係,倒更像個小孩。”
那是祁免免。
一個從來沒讀過法律的孩子,是不會知道殺人是犯法的。
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甚至不知道自己經曆過什麼。
祁免免連控訴的權力都被剝奪了。
碰巧她又遇到了不太在乎她的爸媽,儘管爸媽也並沒有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碰巧她因為被父母豪擲千金把她送去貴族學校,和老師天然形成了距離,沒有得到過什麼關愛,也沒有得到過什麼批評。
碰巧孤僻和冷漠讓他沒交到什麼朋友,於是連重新嘗試愛和被愛的機會也欠缺。
碰巧在她懂得一切的時候,她的爺爺早就體麵地離開了世間,他的一生多麼榮耀,備受尊敬,連病痛都沒怎麼折磨他,走得很安詳。
……
於是就這麼長大了。
所有人都在怪她,可她竟然說她誰都不怪。
她不知道去怪誰,因為連她自己都覺得,根源在她自己。
“媽,她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做不到不管她。”
季淮初磕了個頭,起身,不顧家裡所有人的怒目而視:“如果需要,我可以卸任常任董事和CEO的職位,祁免免是我老婆,我不會不管,趨利避害是動物的本能,可我畢竟還是個人。”
他鞠了一躬:“我有急事,先走了。”
外頭忽然下了暴雨,午後的暴雨來得迅猛而強烈。
他走得太快,司機在身後撐起傘,差點沒跟上。
“季少,下這麼大雨,您稍等會兒再走?”
他搖頭。
祁免免不知道怎麼樣,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