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胃裡很空,卻食之無味,艱難地咀嚼著。
沈助理進來送過一次文件,她其實已經下班了,總裁辦留了兩個人陪季總加班,半夜她醒過來,總裁辦的秘書給她打電話,說季總還還,問要不要進去提醒一下。
他們不敢。
沈助理沉默片刻:“我現在去公司。”
自從季總和祁小姐結婚之後,就很少加班了,他好像更傾向於關注家庭,這大約歸結為他有個不錯的原生家庭環境,沒有豪門恩怨,沒有兄弟爭寵,爺爺和父母都疼愛他,叔伯們也都仰賴他的能力,希望他帶著公司更上一層樓。
所以她偶爾會覺得,季總大概是人生沒有過挫折,才會在感情上迎難而上。
季總失憶後對祁小姐看起來凶巴巴的,但其實很在意她,會眼也不眨地給她花錢,即便並沒有有求必應,也事事有回應,很少忽略她的言行。
所以沈助理總是直覺季總和祁小姐會發生些什麼,儘管最後兩個人在一起她還是感到了驚訝。
但認識得越久,越覺得季總對祁小姐上心,隻是一個忽冷忽熱琢磨不透的愛人讓他有了征服欲。
祁小姐總是忽冷忽熱的,冷漠的時候是真的看起來薄情,熱情的時候又好像全世界她都不在意,她隻在意季總,沒有人能抵擋那種近乎極致地偏愛。
但季總很關心祁小姐,祁小姐卻並沒有很關心季總的樣子。
沈助理不完全知道兩個人私下是什麼樣子,但季總工作很忙,幾乎全天大半的時間在公司,每次都是季總讓她幫忙定餐廳,挑選禮物,解決祁小姐的各種麻煩,可祁小姐很少關心季總。
當然,這並不是她一個助理可以置喙的,她隻是覺得有一些奇怪,這樣不對等的關係,真的可以長久嗎?
她站在門口聽到季總的話的時候,一瞬間啞然當場,好像那種對上司的不好揣測驟然變成了事實,她竟覺得有一點心虛。
然後又覺得季總有一點可憐。
再難啃的項目,季總都很少有灰心的時候,他身上有一種遊刃有餘的鬆弛感,唯獨祁小姐,他似乎真的無能為力。
沈助理本來要送文件,門縫被她推開稍許,又悄悄關上,她覺得這時候自己不該打擾。
她覺得兩個人大概是真的走到儘頭了,祁小姐看起來真的很冷漠。
齊憫慈隻是覺得心臟很疼,她又感受到那股乾嘔,但她表麵上什麼也看不出來,每當這個時候她會意識到,她的子宮裡有一個小生命正在孕育。
她小時候觀察過植物,那些乾枯的樹乾,會在春天的時候吐出綠芽,綠芽不斷伸展,變成柔嫩的枝條和油潤的綠葉。
像是死在了冬天,又在春天重生。
“我……喜歡小孩嗎?”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問。
季淮初吃飯的動作頓了頓:“不討厭。”
“如果他很壞呢?”
“沒有小孩生下來就是壞的,如果是那大部分是父母的原因。”
齊憫慈彆過頭:“父母很壞呢!”
季淮初似乎終於聽懂了她隱藏的擔憂,他驟然起身,過去她身邊蹲下來,迫使她看自己的眼睛:“你在害怕你帶不好小孩,害怕自己養出來一個怪物,你覺得你不會是一個好媽媽。”
他的聲音很平靜,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心疼,他覺得自己仿佛跳出了某種怪圈,變得冷硬了很多。
“沒錯,你的確古怪、喜怒無常,或許內心裡還有很多我不知道的陰暗麵,但無所謂,沒有人是聖人,即便是我,麵對蠻橫無理的合作方,我也在會在心裡咒他去死。
“表達憤怒是施行暴力兩回事,你並沒有做過什麼突破底線的事,那我有理由認為你有著正常人有的自控能力。
“孩子也不是一個人的,是我和你的,如果將來教不好,有你一半的責任,也會有我一半的責任,但你現在完全沒有考慮過我,或許我並不值得你信任吧!
“我昨天看到你的崩潰不知所措,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勸你,不懂你擔憂什麼,你的痛苦是你自己的,你沒想過和我一起麵對。
“齊憫慈,我也會累,但我不覺得你折騰,我覺得我對你來說可有可無。”
他說完,起身回辦公桌,背對著她:“回去吧!我讓司機送你。”
齊憫慈沒有動,那場嚎啕大哭像是流乾了她所有的眼淚,她從來沒有那樣哭過,她以為自己天生就是冷漠薄情的,那眼淚卻也像開關,好像打開了她的五感。
她一瞬間覺得渾身上下都是疼的。
她的聲音在辦公室裡顯得涼薄寡淡。
她說:“因為我一直在想孩子生下來會怎麼樣,我期待過,和你一起養育一個孩子。我隻是沒辦法接受最壞的結果,所以我很恐懼。
“我不是一個好人,我對你也確實不好,你如果累了,那我們就結束吧!”
她站起身,腿有些麻,她緩慢地向外走,走到一半回去收拾了一下食盒,再然後她像是失去了力氣,坐在茶幾旁,呆呆地看著遠處的他。
他摘了眼鏡,在看她,似乎看不清,又戴上了。
她突然有了一種衝動,她走過去,隔著桌子俯身拽他的衣領,吞咽著唾沫,聲音有些僵硬地問他:“以後對你好,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