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著飯菜的秋老太顛顛地埋頭回了家,跨進門檻,就看見鼻青臉腫的小兒子正躺在堂屋用來待客吃飯的炕上,走近了還能聽見哎哎地輕叫喚。
秋老太腳下一頓,還是走上前,把炕桌擺上,又拿了一副碗筷來分飯菜。
雖然這個小兒子讓她失望到不想管了,可到底是自己肚子裡掉下來的一塊肉。
看他如今著淒慘的樣子,秋老太還是心疼了,撥飯菜的時候隻把好的都給了趙三明,自己就吃點菜湯兌米湯——早上才吃了好的,不是農忙的季節,大食堂都是煮稀飯。
趙三明混身還痛得很,可聞到飯菜的香味,掙紮著還是坐了起來,趴在炕桌邊上端起稀飯就先給自己灌了一口。
可早上被青梅來回扇了十多下,力道還都不小,臉頰腫得跟發麵饅頭似的,擠得嘴巴都張不開,嘴角更是破了。
趙三明這麼一灌,扯著嘴上的傷痛得他嗷嗷叫喚,放下碗弓著背雙手想捧臉卻又不敢碰,整張饅頭臉都苦哈哈的,痛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秋老太看得歎氣,拿他沒辦法,隻能嘮叨:“你呀你,也彆成天毛愣三光(不穩當老實)的讓人不放心,看看這被人揍成啥樣兒了?你大哥能養你那麼久,已經是他心好了,以後你再出問題,俺一個泥巴埋到脖子根兒的老婆子也沒法子啦!”
沒錯,對於趙三明說的被家裡婆娘打,秋老太也不信。
剛才在食堂秋老太就是想問問青梅到底咋回事,可也沒臉問是不是她打的。
趙三明哭了,啞著嗓子拍桌:“娘,真是青梅那臭娘們兒打的俺!你看俺身上這一條條的,就是她昨晚上綁俺綁了一晚上的證據!”
秋老太看他情緒激動,知道小兒子是鐵了心要把這事推到小兒媳頭上,隻能莫可奈何地搖頭:“好好好,你說是就是吧。”
哎,老兒子這日子,可咋過下去啊!
青梅那閨女,跟她一樣,都是苦命人噢!
想到過往,秋老太這心裡就跟被苦水泡了似的,忍不住悲從中來,也跟著趙三明抹起了眼淚。
躲在門檻外麵偷偷往裡看的兩個孩子對視一眼,揮胳膊一抹鼻涕,撒丫子就往大食堂跑。
食堂裡一個角落,許大河跟媳婦劉大妞坐在木板長桌邊吃飯。
食堂裡原本是該放上桌子的,可屯子裡大家的桌子都不樂意交出來充公,老支書也不強迫大家,就隻有富農惡霸家裡抄出來的兩張大桌子。
這麼多人,就兩張桌子肯定是不夠用啊,老支書一拍大腿,讓人把桌子給收起來,等領導下來視察工作的時候再拿出來用,平時大家就用木板子搭在石頭上,搞個可拆的木板長桌。
他們這裡不缺木材,弄一個這種長條桌並不難,這樣社員們還能不分彼此地挨著一起吃飯,熱鬨又方便。
劉大妞打了飯,先把兩個孩子喂飽,等孩子吃完跑去玩了,自己這才就著剩下的飯菜埋頭吃。
許大河悶聲不吭地把自己碗裡的飯往她那邊撥,劉大妞忍不住笑,卻又端起碗要把飯撥回去,“乾啥啊,俺就割個草,比不上你砍柴費勁兒,俺不餓,你多吃點!”
許大河護著碗,不讓她撥回來,悶聲悶氣道:“你多吃點,肚子裡的娃還等著吃飯呢。”
許大河二十三才結婚,在屯子裡絕對是晚婚了。
娶了劉大妞,第二年就生了大娃子許小魚,兩口子都是年輕力壯的,三年抱倆完全沒問題,許小魚一歲的時候他弟弟許小米就出生了。
今年許大河二十九了,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四歲,今年夏天劉大妞肚子裡又揣了一個,兩口子都盼著這一胎能生個閨女。
家裡爺們兒念著自己,劉大妞高興,跟吃了糖似的。
要不她怎麼心甘情願跟著男人吃苦呢,隻要男人心裡有她,劉大妞就覺得這日子有盼頭。
兩口子正說著話,旁邊有人就喊了許大河一聲,笑嘻嘻地問:“大河,聽說你老弟被他婆娘給揍了,是不是這麼回事啊?”
許大河跟劉大妞臉上的笑都落下來了,許大河尷尬地不知道該說什麼,還是劉大妞更能言善辯,笑著就給頂回去了,“江老五,你說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