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崗屯就是個巴掌大的山村,要上工了,老支書讓他兒子吼一聲,整個屯的人就都能聽見了。
因為不放心菜園子的安全,青梅特意把家裡唯一的火柴給帶走了,就怕趙三明沒被綁著,回頭就在家禍害她的寶貝土豆。
這麼一轉腳,就耽擱了一會兒,等她到集合的場院時都已經來了好些人了。
整個屯窮得很,連鬥地主的時候都沒有地主可以鬥。
最後還是勉勉強強從老農裡找出一個外地來躲避戰禍欺壓村民的惡霸富農,拴上麻繩掛上牌子給鬥了。
惡霸一家子早就已經被送去林場勞改了,他們家的一排青磚瓦房就留給屯裡當成了如今主要活動的場所。
大食堂,支書會計辦公室,開大會的場院,都安排在這裡。
至於最重要的糧倉,那肯定是設在老支書家隔壁,為此屯裡還集資養了兩條獵狗,守衛糧倉的安全。
等秋獵的時候,兩條獵狗也要被打獵隊帶上山,為集體做貢獻。
“今天我們的任務,就是挑肥,挖草根,還有打柴火。”
老支書背著手踱步,現在也沒流行搞什麼政治口號,簡單明了的給大家說明了今天要乾什麼。
接下來,大家就排隊,在會計那裡按手印領勞動工具。
挖草根的就領鐵鍬領藤筐,進林子裡打柴的就領鋸子斧頭麻繩,挑糞是最累的活,能有滿工分十分,青梅就領的這個活,在張會計那裡按了手印,去旁邊挑了一副擔子。
張會計是屯子裡唯一上了初中的,今年也才十九歲,是個有點乾瘦的小夥子,是老支書家的外房侄子。
安排他當會計倒不是老支書替自家親戚謀福利,這是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隻有家裡條件好一點,長輩思想覺悟高一點的人家,才舍得送孩子去上學。
張會計是建國那年才被送去山外上的學,上完了學回來,作為學問最好的年輕人,當個會計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像現在,哪怕大家夥從張會計這裡知道了讓孩子們讀書的重要性,可真讓孩子去上學的,還是少數。
整個屯三十多戶人家,有孩子的人家少說得有兩三個,最多的能有五、六個。
二十多個孩子,年紀稍微大點的就跟著上工,每天賺那麼三四個工分,還要負責帶自己的弟弟妹妹,真去上學的,也就隻有五個小孩兒。
這比例,簡直嚇人,可對於屯裡的人來說,卻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挑的糞都是乾糞,所以用的是撮箕。
屯裡沒有牛,隻養了六隻羊跟兩頭豬,一半都是要交任務的。
現在就已經不準大家私自養家畜了,每家每戶兩個人頭能養一隻雞,多了的就要被割尾巴充公,充當自留地的菜園子也不準種糧食,要不然就是資本主義做派。
糞堆就碼在羊棚豬圈這邊,平時掏起來堆成一個山包,自然風乾發酵,現在挖開的時候還有拇指大的牛氓被驚飛。
這玩意兒要吸血咬人,大家都揮著手趕它。
青梅是負責挑運,所以隻需要排隊等著裝糞的社員把撮箕裝滿,然後拿扁擔勾起簸箕挑去地裡。
往森林裡是不允許自己開荒的,大崗屯的耕地都集中在村中間的窩窩裡,地都是一小溜一小溜的,零碎得很,加起來大概也就二十多畝。
如今的種子都是靠自己留,產量很低,要不是地裡土壤算是肥沃,還真不一定在交完稅以後能養活屯子這麼些人。
三十多戶人家,上到六十歲老頭老太太,下到五、六歲小孩兒,都風風火火乾得起勁,半天的功夫就完成了一大半的任務。
也就趙三明這種二流子才跟失去勞動力的社員一樣留在家裡。
也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如今剛實現集體勞作製度的問題,青梅發現自己奶奶說的那種磨洋工的現象居然沒有,大家都乾得很積極,跟她一樣挑糞的幾本上都是些漢子,喘氣喝水的都很少,更彆說閒聊嘮嗑的了。
一直到中午,老支書敲著木頭梆子,大家夥這才帶上工具回家,準備簡單洗一洗,然後拿碗吃飯。
回去的路上,有嬸子就湊過來跟青梅說話了。
“青梅啊,你這身板這麼耐造啊,看起來一點不累。”
旁邊另一個嬸子接話:“可不是咋滴!要不是趙三兒楊了二正(不正經)搖哪兒爛走,青梅的日子好過著嘞!”
青梅對照著記憶認出兩人一個是屯裡心直口快的劉三嬸,一個是愛看熱鬨跟風瞎嘀咕人的徐老嬸。
對此青梅就是扯著嘴皮子笑一笑,沒跟人搭話的意向。
徐老嬸眼珠子一轉,湊近些許神神秘秘地問:“青梅,俺聽早上路過你們家的人說,聽見趙三明嗷嗷叫的響兒了?咋回事?他叫喚個啥?”
雖然趙三明的家距離其他人不近,可上百米的距離,就早上趙三明撕心裂肺嗷嗷的嚷嚷,還是能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