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青梅難得遇到晴天也留在家裡哪裡都沒去,就坐在屋簷下的木敦子上認真地看著趙三明清洗靴子冬鞋。
二月裡天氣一天比一天熱, 穿厚棉襖稍微動一動就已經會出汗了, 腳下自然也不需要穿又是毛又是棉的皮靴子了。
這些東西都是皮毛做的, 大崗屯這樣的山村村民們有祖宗穿下來的清洗方法, 不過一年一般也就清洗一次,曬乾後就好好收撿起來, 等到下一個冬季的時候再把它們拿出來用。
今天下午整個大崗屯都顯得格外清閒,東一夥西一群的社員隨意站在能曬到太陽的小馬路上或土坎上,吹牛嘮嗑不亦樂乎,說到興起的時候, 哄笑聲能傳遍半個大崗屯。
婦女們則多是拿了針線筐去大食堂前的場院裡,一心三用,嘴巴上唾沫直飛的說,手上一刻不停的納鞋底搓麻線, 眼睛還要時不時去瞄一眼自家的皮孩子們。
趙三明擠乾一隻皮靴放到腳邊的木盆裡, 恰好不遠處傳來一陣年輕小夥子們的哄笑聲, 趙三明不由抬頭眯著眼看過去, 而後搖頭歎氣低頭繼續洗。
曾幾何時, 他也像那些小夥伴一樣瀟灑,可現在呢?
滿屯都說他娶了青梅是他爹生前積了德, 可咋就沒人看見他現在在乾啥?
“小明叔,水缸裡沒水了!”
狗子穿著一雙從彆人家換來的雞婆鞋噔噔噔跑過來,手上握著的瓢裡還有半瓢水。
雞婆鞋就是布鞋的加厚版,裡麵縫了柔軟的動物毛, 既暖和又透氣,是這個天兒正當穿的鞋。
因為形狀像毛羽蓬鬆的母雞而得名。
狗子下午也沒事,不過他閒不住,也不貪玩,趙三明跟青梅都在家裡,哪怕隔壁的男娃子來叫他去玩他也沒出去,就在屋裡屋外轉得跟陀螺似的,就想找活兒乾。
炕被他爬上爬下的收拾了一遍,不多的櫃台桌麵也用炕掃帚清理過,屋裡摸完了就來院子裡,現在正在給趙三明打水。
趙三明“嘿”了一聲,扔下鞋子瞪他,暗罵這臭小子咋不去背後那誰說缸裡沒水了,家裡這樣的力氣活兒不都是她乾的嘛。
可趙三明又不敢罵出聲,隻能仗著自己背對著青梅,齜牙咧嘴地嚇唬狗子。狗子可不怕他,眼皮子都沒多眨巴兩下,就直楞楞杵在那裡等著趙三明表態。
這神情,忒像青梅了,看得趙三明牙疼,隻能甩甩手站起身妥協道,“得得得,知道啦臭小子,白吃白喝還不乾活,養你有啥用!”
狗子被戳了心窩子,也沒興致圍著趙三明挖坑了,皺著眉跑去屋裡拿青梅給他做的小弓箭認真的對著籬笆上掛著的草窩練箭。
終於回味夠自己送走唯一朋友的空落落之感,青梅恢複了往日的古井無波,起身去糾正狗子某些用弓時不規範的小習慣。
“你現在手臂還是力氣太小了,等過段時間,我想辦法給你做個彈弓。”
做彈弓隻需要弄兩根彈性好的黑膠繩,再隨便在家裡割一塊皮子就成了。
屯裡幾乎每個男孩子都有彈弓,狗子其實也想要,卻沒說,怕青梅嫌他麻煩。
此時聽青梅這麼一說,狗子當然很是高興,剛才練箭練出來的沮喪都瞬間消失了。
悠閒了一下午,晚上青梅就帶著狗子去大食堂打飯了,也是讓狗子認認路,以後如果她有事不在家,也好讓狗子不至於不敢出門吃飯。
吃完飯回家,趙三明又腆著臉來問青梅要不要加餐,青梅倒沒說讓狗子做飯的事,還是照常去地窖拿了食材。
趙三明見狀,悄悄鬆了口氣,下地乾活掙工分有啥,反正現在乾多乾少都一樣,他到時候就機靈點唄。
趙三明就怕青梅覺得他沒用,要深思起來其實趙三明也不明白自己為啥怕這個,就是一想到青梅不管他了,趙三明就坐立不安,整個人都不踏實。
二月二之後,又是連續的大晴天,老支書開始帶著江紅軍給屯裡社員安排上工的事了。
現在耕地肯定還太早,那就挖溝渠隴田坎,這麼一忙活,也是要好幾天才能忙完的活兒。
到時候凍了一個冬天的土差不多也就解凍曬乾了,不硬邦邦也不黏糊糊,剛好開始翻地。
江燕子三天後回門,當天青梅正好巡邏完就下地乾活去了,跟壯勞力一起挑從溝渠裡挖出來的泥巴,渾身上下弄得灰頭土臉,剛好江燕子來地裡找江紅軍。
看見青梅,江燕子還是很高興的,也不嫌青梅衣服上沾著的泥,拉著青梅有說不完的話。
以前的江燕子說的話多是家裡屯裡的事,再不濟就是些有些幼稚天真的少女遐想。
可現在江燕子嫁人了,眼界也增長了不少,說得最多的也從青梅熟悉的大崗屯老支書家,變成了青梅完全不了解的清水鎮供銷社趙椿樹家。
江燕子拉著青梅說了好半晌,這才意猶未儘地衝青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梅子,那我就不耽誤你上工啦,我爹過來了。”
青梅態度一如往常,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等江燕子跟江紅軍一起往老支書家走,已經挑著籮筐走出一段距離的青梅回頭看了一眼,嘴角抿出個淺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