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裡,大崗屯要說多忙其實也算不上, 主要是耕地麵積不多, 挖渠,翻地,挖攏, 播種, 全屯的人忙活個十來天也就差不多了。
可這就苦了剛來的三個知青了。
三個知青是一個學校的, 兩個小夥子一個叫陽臻, 長得高挑白俊,戴個眼鏡, 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給人的感覺就是乖巧不惹事兒。
另一個叫韓江,黑胖黑胖的,是個愛說愛笑的性兒。
唯一的女知青叫唐稼, 說名兒屯裡人不懂, 韓江就在旁邊抖機靈, 說了個莊稼的稼。
於是屯裡人都明白了,自此以後提起唐稼就說“那個叫莊稼的女娃娃”,可把唐稼給氣壞了, 據說後來唐稼動不動就追著韓江攆, 就是這個時候結下的緣由。
當然,這個時候的唐稼為了保持自己知識青年的形象,咬著牙根子努力保持矜持的微笑。
三個人最大的韓江也就十九歲,最年長卻反而最不靠譜。
陽臻跟唐稼都是十八歲, 性子瞧著穩重,可到底是沒下過鄉的小年輕,剛來的時候看啥都新鮮,等到老支書讓他們休息兩天就開始下地後,三個人都累得不清。
此時,在屯裡小夥子們眼中看起來特彆好看的唐稼內心已經充滿了尖叫,因為老支書為了照顧他們三個知青,給他們安排去扒黑土。
去年下雪前地裡才埋了一層乾糞,到三月裡雪化完了一翻地,乾糞已經被土壤跟雪水溶進深耕的泥巴裡了。
要想種子發芽更好,就得從林子裡扒天然肥,也就是發酵了一個冬的黑泥。
這個活兒都是老幼病殘做的,很輕鬆,就隻需要蹲在那裡用小耙子扒就成,挖好了堆在旁邊,自有人運去地裡。
掙的公分因人而異,年紀小的孩子就給兩公分,大人則給三到四公分,老支書照顧知青,給唐稼記的四個工分。
可輕鬆是輕鬆了,唐稼卻做得頭皮發麻,沒辦法,扒拉開半腐爛的落葉,下麵總能有一窩一窩的蟲子,也虧得唐稼想著心中的理想,硬著頭皮咬著牙根沒讓自己退縮。
旁邊的幾個老大娘就很淡定了,一邊扒還一邊興致勃勃的嘮起嗑,先是說東家長西家短,說著說著,難免就說到了青梅頭上。
“青梅丫頭心善是好事,可真要給人白白養個兒子?要俺說,誰家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冬天都過了,該是給孫酒鬼送回去了!”
另一個老大娘不屑地撇了撇嘴,“送回去?送回去還給那田寡婦想法子害死?反正青梅丫頭有本事,狗子那娃娃也是個能的,冬天裡可是沒少去外麵套野兔兒,有啥好的都念著青梅,是個好的!”
又一個老大娘似乎更知道內情,圓盤臉上浮起幸災樂禍的笑,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前幾天俺家兄弟不是過生嘛,我就去過,特意打聽過了,嘿,你們猜孫酒鬼跟那田寡婦咋樣了?”
圍著她的幾個老大娘自然是配合地伸長脖子湊過去追問。
圓盤臉老大娘嘿嘿一笑:“也不知道發生了啥,聽說就正月初六,田寡婦跟孫酒鬼不知道因為啥大吵了一架,當天田寡婦就帶著拖油瓶跑了,誰也不知道去了哪!”
這可就神秘了。
說完了,對孫酒鬼跟田寡婦的破事二號老大娘給了個精辟的總結,“人在做天在看,這些黑心爛肺的婆娘漢子就該這樣!”
完了,還狠狠往地上呸了口唾沫,惹來諸位老大娘的讚同附和,而後繼續興致勃勃說起青梅的其他事。
旁邊的唐稼看得眼角抽搐,因為二號老大娘是真的朝地上吐口水那種。
唐稼忍不住想,一會兒大娘的手還要往那裡扒……
剛想完,唐稼眼角餘光就瞥見老大娘扒泥的手毫不猶豫地抓了上去,一點不在乎上麵自己吐的口水。
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唐稼默默彆開臉,讓自己腦子裡趕緊清空剛才的記憶,不過一雙耳朵卻還是豎著。
他們來大崗屯也已經有五天了,從一開始的全然陌生到現在勉強努力適應,其中最讓他們三個人好奇的就是殺熊英雄青梅。
這位小媳婦可不得了,名聲都傳到清水鎮上去了。
他們三個之所以分過來,也是公社的領導念叨了一句大崗屯還沒有得用的知識分子,於是就特意挑揀了他們三個看起來不惹事的給撥過來。
因著這個,在來的路上他們就好奇地問過老支書跟江隊長了。
這對他們三個知青來說,就跟書本上類似的英雄事跡一般,可活生生的英雄本人他們卻還沒看到過呢。
還沒搞清楚三個知青的秉性,一向謹慎的老支書並沒有說太多,不過話裡話外對青梅很是喜歡讚歎。
等到了屯裡,跟社員接觸過後,他們又聽了不少關於青梅的事跡。
無論是小時候受苦,嫁人後為了跟丈夫好好過日子忍辱負重近兩年,還是最後忍無可忍終於爆發反揍人渣丈夫,這一樁樁一件件都透著戲劇性的傳奇色彩,聽得不僅唐稼好奇女英雄了,就連陽臻跟韓江都想要接觸接觸。
可惜這幾天都沒機會,因為青梅是跟壯勞力一起上工,唐稼他們三個人則都是拿的輕省活兒。
正想著事,唐稼忽然聽見不遠處有動靜,隻聽身邊不知道哪個老大娘說了句“是青梅丫頭”,唐稼登時來勁兒了,趕緊也抻著脖子去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