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下山的時候天邊已經有了些許青色, 有起得早的人家已經有了閃爍的火苗光線從粗糙的玻璃窗漏出來。
比預計的時間要晚,青梅加快腳步, 總算時在天亮前回到了家裡。
看自己留在裡屋門簾上彆著的那根枯枝沒有掉到地上,知道趙三明他們果然沒有在天亮前起床, 青梅鬆了口氣,轉身將棉被疊好。
隱約聽見開門聲,裡麵早就夾著腿等著的趙三明就跟得到了救贖似的,連忙跳下炕趿拉著鞋子就往外衝。
因為太著急, 趙三明根本就沒注意到青梅看他的眼神帶著審視,隻夾腿扭了扭悻悻然問,“那啥,梅子, 外麵天有點兒亮了,我可以出來了吧?”
出都出來了, 還問。
青梅沒回答,反而眯著眼神色莫名地看他,“什麼時候醒的?”
趙三明一臉茫然, 艱難地從膀胱那裡抽出點精力想了想, “有、有一會兒了,不過我沒出來, 聽見你開門的聲音才出來的!”
所以我這不算不聽話吧?可彆打我。要打也等我上了茅房放了水再打吧?
昨晚上吃的是麵糊糊,臨睡前雖說已經上了一趟茅房了, 可半晚上的時間還是讓趙三明又生產出了一肚子水。
這種事很難忍的, 能從兩個小時前憋到現在, 趙三明覺得自己已經用儘了吃奶的力氣,哪怕是出來要挨打他也認了。
可見這也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氣跟毅力。
青梅垂眸,收回視線,繼續把疊好的被子放到旁邊,沒說什麼。趙三明知道這就是默許了,連忙衝了出去,就怕下一秒聽見青梅說出彆的話。
事實證明青梅現在對他的容忍度確實高了不少,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嚇自己。放完水鬆快後,趙三明回來,心情不錯地開始準備早飯,一邊還隨口跟青梅說著話。
青梅聽了半晌都沒聽見他提糧食的事,終於出聲問了一句:“這個月的糧食,沒買到嗎?”
都去了那麼多天了,沒買到糧食,就說明趙三明一直就在張大海那邊吃吃喝喝。
埋頭點火的趙三明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腳後跟網上爬,頭皮嗖地一下涼透了。
跟糧食有關的事,趙三明可不敢踩雷,趕緊解釋:“沒有沒有,已經買到了!我還跟一個老鄉買到了大米,回頭就能熬白米粥吃了!”
一聽有大米,青梅果然情緒好轉,給趙三明的直接感官就是從冬天跨越到了春天。
抬手擦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趙三明繼續說:“今天我忙完了海哥的事就回鎮上拉糧食,已經跟老鄉說好了花五毛錢借騾車拖回來了,放心吧絕對沒出啥問題。”
說完,趙三明想到什麼,臉上露出笑來,壓好了灶膛裡的木柴後,轉身一邊朝青梅走過去,一邊往自己懷裡掏,掏出貼身藏了一天兩夜的上海牌女士手表:“梅子,你看我給你買了什麼。”
不等青梅詢問,趙三明就把張大海願意賒賬的事給說了。
“梅子,我想著眼看就要農閒了嘛,等哪次你進山的時候我也跟著去兩趟,說不定就能找到啥值錢的藥了。”
尋藥,也不是誰都可以乾的,比如說青梅自己,就算是人參就在眼皮子底下,她也不認識。
“以前我在彆人那裡看見過人參靈芝長啥樣,要是遇到的話肯定能認出來。”
趙三明眼巴巴看著青梅,希望她不要說出拒絕的話。
趙三明之所以欠了五十塊錢,也不是亂花了,反而是消費在了她身上,青梅也不至於罵他。
不過要高高興興地接受,也不可能。
拿了手表,青梅眉頭微攏,不太想收:“我戴著不方便,不然你還回去,或者轉手賣給彆人。”
趙三明不太高興,雖然知道青梅說的是事實,可滿懷期待的送出禮物,卻被拒收了,這就很讓人失落了。
這份失落給了趙三明腦子發熱的衝動,因此趙三明也不接收邊,轉身垂著腦袋就默不吭聲的回到灶膛前,沉默地坐在木墩子上認真燒火做飯。
一向叨叨慣了的人忽然沉默安靜下來,給人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
至少青梅就覺得有些不自在,或者說不適應。
每次趙三明在家的時候,耳朵邊總少不了他的絮絮叨叨。
雖然以前總覺得吵吵,可忽然真安靜下來了,青梅就覺得心裡哪個地方很不舒服,不自在,想要把這個變化給扭轉回去,恢複成她習慣的樣子。
青梅站在桌子旁,手上還拿著那塊手表,前麵,是背對著她坐在灶膛前,半個身子被暖黃色火光映照得有些寂寥的趙三明。
青梅想要說點什麼,可不善言辭的她想來想去,又實在想不出來自己能說什麼。至於做什麼,就更摸不著頭緒了。
最後青梅隻能把手表暫且收起來,寄希望於趙三明不靠譜的性格,大概這場沉默很快就會自己消失。
然而一向不靠譜的趙三明,這次卻意外的靠譜,說要自閉就一點不含糊。
這場沉默,一直到狗子起床,張大海起床,吃了早飯都還沒有接觸。
青梅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拿水壺的時候猶豫了一下,故意又把水壺給放到桌上。
要是之前,吃過早飯開始收拾家務的趙三明一定會發現她落下的水壺,然後小跑著笑盈盈地追出來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