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崗屯的春天【二合一】(1 / 2)

經過了那天晚上的“內心剖白”, 趙三明跟青梅相處起來明顯更親近了。

一大早, 狗子醒來就發現明叔臉腫得跟前幾天家裡燉了剝肉的豬頭似的, 兩邊臉頰腫得老高, 眼睛嘴巴都要擠沒了。

偶爾梅姨要打明叔,這個狗子知道, 可為啥明叔這次被打了還這麼高興?

早飯吃完,趙三明殷勤地扒拉出烤紅薯拍乾淨草木灰遞給青梅, 扭頭就看見狗子還在盯著他的臉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

本來習慣性想擠兌這臭小子兩句, 忽然想到什麼,趙三明跟青梅說:“梅子,你看狗子當咱們兒子咋樣?昨天娘還跟我說,說是要給狗子改姓兒的話, 現在他年紀小更好改。”

年級大了不好改是兩方麵的,一是外麵的人已經習慣了對這個人的喊法,一個是孩子本身已經對姓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

青梅早就聽到趙三明跟秋老太私底下說的那番話了,所以也並不意外, 隻想了想, 吃著紅薯往狗子那裡抬了抬下巴, 意思是讓趙三明去問狗子自己的想法。

趙三明本來就有這個意思, 並不覺得青梅對此會有啥反對意見, 所以才不避諱狗子直接說起這個事。

此時他就順勢問狗子:“狗子,聽見沒,你願不願意當我跟你梅姨的兒子?”

六歲多的孩子,在後世可能還是個不太懂事的一年級小學生, 可擱現在,特彆是像狗子這樣的情況,早就已經被迫長大了懂事了,自然明白趙三明這話代表著什麼。

可狗子很高興,甚至可以說是興奮激動的。

在大崗屯生活的這一年,狗子很喜歡這裡,也很喜歡這樣的生活,更喜歡明叔跟梅姨。

但他其實心裡是害怕的是不安的,每次彆人問他:以後你爹孫酒鬼來接你,你是跟你爹回去還是不回去啊?

也有人說:等你梅姨生了自己的孩子,你可得懂事點少吃多乾活,免得被攆出去。

那些人或是玩笑或是無意,卻全都落到了狗子的心裡。

狗子知道自己哪怕戶口上到了梅姨家,然而到底不是啥正兒八經的一家人,甚至連親戚關係都沒有。

現在他聽見了啥?明叔跟梅姨都願意讓他當兒子!

總是表現出少年老成姿態的狗子當場就蹦了起來,歡喜得笑容止都止不住,扯著嗓子大喊“我願意!”

那響聲兒,房頂上的雪都能被他給震下來。

趙三明笑了,難得生出一腔慈父心懷地摸了摸狗子腦袋,而後轉頭看向青梅:“既然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咱今兒中午就做頓好的慶祝慶祝。”

有得吃,青梅當然是點頭說好啊好啊。

心情太好,都沒忍住一疊聲說了好幾個“好啊。

這舉動引得趙三明看著她笑得臉疼都忍不住還是想笑,因為他覺得這樣的媳婦兒太可愛了。

原來哪怕不鑽被窩,夫妻生活也能過得這麼美滋滋啊。

大年初一,本來該是吃先前留下的剩菜剩飯的,可趙三明家卻早早的就冒起了炊煙。

有人出來竄門瞧見了,不由跟身邊的人嘀咕:“趙三明家又是做啥好吃的了?”

今年老支書開放了打獵,可也不是誰都有青梅那本事。

家裡爺們兒隔三差五能弄隻兔子回來就是好的,等到後來下套的人多了,附近的兔子都給整成絕戶了,那新鮮肉基本上都是沒有得。

哪像青梅,天天出去樹林子裡轉一圈,回來的時候不是麅子就是鹿,想吃燉羊肉暖和身子的時候還去山裡的羊群中挑挑揀揀,弄回來一隻咩咩叫的小羊羔。

那家夥,就跟龍鳳山是她家的菜園子似的,這菜園子裡還有葷有素,想吃啥就吃啥,可讓不少人羨慕死了。

甭管是酸話還是羨慕的話,那都是在外麵,趙三明青梅狗子一家三口該咋吃還咋吃。

等吃完了,下午的時候趙三明就拿上一塊凍著的羊肉去老支書家,找老支書給改了戶口本。

自此以後,狗子就從孫致遠正式更名為趙致遠,在戶口本上跟青梅和趙三明的關係,也從投靠親屬變成了父母。

晚上,趙三明請了秋老太跟大哥大嫂一家來家裡吃飯,把狗子認進趙家的事兒,就算是往外宣部了。

大崗屯裡的人當天晚上在劉大妞他們吃過晚飯回家的路上就知道了,登時議論紛紛。

畢竟在這年頭,除非是沒辦法自己要孩子的,誰會去正兒八經認彆家的種當自己孩子。

劉大妞跟許大河也知道了弟弟身體有毛病的事,很是惋惜。

不過外人問的時候,包括秋老太都沒吭聲,表示狗子是個好孩子,跟青梅三明有緣。

反正青梅三明兩口子也不缺那點吃的,把孩子認成自己的,也免得孩子以後在外麵聽到些閒言碎語的心裡偷偷難受。

這個話說得有些婦女心虛地躲了躲,可後來,關於趙三明不行的話,還是在大崗屯傳了個遍。

正月裡頭有一次趙三明出去,就被人問到這事兒,趙三明親口承認了是自己對不起青梅。

雖然沒直接說他不能讓女人懷娃,可這個話,不就是那個意思嘛?

整個正月裡頭,趙三明順利承包了所有大小嘮嗑局的熱搜頭條。

要是你出門跟人閒聊,不說就“趙三明那點兒不行”的話題說出個三五句見解來,那可是要被群嘲消息落後的。

秋老太聽了滿屯子都在議論這個事,雖說是事實,可她還是難受得偷偷哭了好幾回。

這天趁著趙三明上來給她送白刀肉的時候拉著小兒子,秋老太問:“三兒啊,你那事兒咋被人都知道了?是不是誰拿出去說的?”

秋老太沒懷疑是青梅在外麵說的,她懷疑是大兒媳婦說漏了嘴。

趙三明態度倒挺坦然的,笑著對秋老太道:“娘,這是我說的,反正都是事實,是我對不起青梅,與其等那些娘們兒在背後說青梅壞話,不如一開始就說我。我一個大老爺們兒,被說兩句又不掉塊肉。”

他臉皮厚,再加上又是從小被人說的,趙三明一點不在乎。

更何況,在他心目中,是真覺得他們不能有孩子全是他當年犯下的錯。

是他對不起青梅,哪舍得再讓青梅背上罵名呢。

聞言,秋老太也沒話可說,仔細想想,好像小兒子說得也挺有道理的。

秋老太歎了口氣,拉著趙三明又說了些你對不起青梅,你以後不準再混帳,你以後要對青梅,也要對狗子好之類的話。

趙三明全答應了,態度很認真。

大概正如趙三明所說,大崗屯裡說他些閒言碎語,早就說了好些年了。

這個事雖然夠勁爆,可因為主角趙三明態度坦然一點不遮掩也不生氣,說著說著就覺得怪沒意思的。

於是到了農曆二月,大家都盼望著化雪開春,也就沒人再如何說叨這事兒了。

劉老太很鬱悶,因為她還沒說夠呢!

正月裡,跳得最厲害的就是她,最高興的也是她,可她還準備再說個一年半載甚至說到她蹬腿兒嗝屁的時候,周圍的人竟然都不說了。

聽見她再提趙三明沒種的話,這些人甚至還露出“你咋這樣”的表情,反過來勸她做人彆嘴上太毒。

後來還隱隱傳起了之所以她兒子兒媳生不出兒子,就是因為她做了太多陰毒事,損了陰德。

這可把劉老太氣壞了。

然而這些話都是大家背著她說的,劉老太也抓不住人,哪怕是她站在外麵跳掉了褲子罵罵咧咧也沒人在意,反而把她當成耍戲的猴兒圍觀。

1960年的農曆二月中旬,也就是三月份中旬,堆積了一個冬天的雪開始化了,村口的無名河水位上漲,原始森林裡化出來的雪水嘩啦啦流淌過小溪溝壑,最後彙聚到無名河中。

北方的漲水季到了,露出泥土層的耕地也即將開始新一年播種收割的輪回。

去年的二月二龍抬頭,江燕子出嫁。

今年二月末,泥巴都曬結實了,江燕子抱著已經三個月的兒子回了大崗屯。

江燕子生了個兒子,彆說江嬸子了,就連老支書都露出了笑,對這個曾外孫很是喜歡,一把年紀了還抱著在屯子裡溜達了好幾圈。

因為生了個兒子,江燕子在婆家是徹底站穩了腳跟,送她回來的趙椿樹帶給嶽家的禮都重了好幾分。

“梅子你說現在這世道,當個女的咋就那麼難?我生孩子那麼累,結果孩子一出來,婆婆跟椿樹最先關心的就是孩子是男是女。”

江燕子一邊麻溜地織毛衣一邊嘴上叭叭地說話。

青梅在削枝椏,準備在菜園子裡搭個架子。

開春以後趙三明去了外麵,不知道打哪弄來一根老葡萄根,說是種上了今年就能爬架子,春夏注意上上肥,今年秋天就能吃上葡萄。

到了大崗屯後,青梅吃的多是野果。

野果雖然好吃,可到底比不上已經被人馴養改良後的品種。

對於葡萄,青梅很上心,忙完了巡邏以及上山巡墓的任務後就抓緊時間湊備起搭架子的事兒。

也不管青梅有沒有回應,江燕子毫無障礙地繼續嘮嗑:“當時我躺在那裡一聽,真是心都涼颼颼的,我也不是那嬌氣的主兒,可趙椿樹是我男人,好歹也每天睡一個被窩的,總該第一個惦記我吧?哎,我娘也勸我彆太在意,爺們兒就是粗心大意,可我心裡總有個疙瘩……”

“......反正要我再像以前那樣傻乎乎地對他掏心掏肺是絕對不可能了。”

這些都是婚姻裡難免會碰到的問題,青梅完全沒有經驗,也不知道該說啥,憋了半天隻憋出一句:“彆怕,以後要打人,就叫我。”

江燕子聽她冷不丁冒出這麼一句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心裡的鬱悶也確實被打散了。

想想也是,她身後有娘家,也有青梅,不管是講理還是動手都不帶怕的。

至於趙家要拿婚姻來拿捏她?不是江燕子說混話,十裡八鄉的也不是沒有寡婦,趙家要真敢那樣對她,她就把兒子一抱轉身就走,有爹娘哥哥還有青梅在,看趙家哪個敢上門搶孩子。

這麼一想,江燕子心情也敞亮了,話題一轉說起青梅的事:“梅子,你真不想要自己生個孩子啊?趙三明不行,那咱可以換一個啊,就你這樣的人才,隨便來個有出息的小夥子那也是配得上的。”

青梅皺眉,“他挺好的。”

要是換一個來,她還要慢慢揍人,多麻煩。

江燕子一看就知道她不愛聽這個,立馬就不說了。

既然青梅喜歡,對現在的生活滿意,江燕子就覺得挺好的。

“也是,現在趙三明也挺勤快的,不說下地乾活掙工分,就是家裡家外一把抓這一點就有不少爺們兒比不上。”

他們這邊的爺們兒,在家裡那是真的把自己當個爺,哪怕家裡再窮,隻要是有媳婦的,回家了必定端起大爺範兒,說句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也不為過。

彆人都說趙三明乾娘們兒才乾的家務事,那是孬,是沒種沒出息,可江燕子卻覺得自己挺想要一個這樣的男人。

女人圖個啥,累點苦點沒什麼,就想有個知冷知熱的貼心人。

這才真是應了那句話:生活就像喝水,冷暖隻能自己知道。

江燕子說話,話題跳轉得一向很快,剛說了狗子挺不錯的,以後肯定懂事孝順有出息,話題一轉又說起還有十幾天就要出嫁的趙銀花。

“我說當初她為啥三天兩頭地來鎮上找我,原來是盯上了咱家隔壁的周家輝。”

周家輝就是當初跟著趙椿樹來大崗屯接親的一個年輕小夥子,長得挺周正的,還有股子斯文勁兒,頂替了他娘的工作,在汽車站裡賣票。

這也是個很體麵的活兒,所以想跟周家輝接親的人家挺多的。

可誰也沒想到,最後周家輝居然跟大崗屯的一個山村閨女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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