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咬春餅
分飛燕(1)
時至盛夏,熱氣順著窗戶縫往屋裡鑽,當西曬的臥室愈發黏悶。
趙文春捧著疊好的衣服路過門口,走了幾步又倒回來,探頭一望屋裡盛況,眉頭便皺出了道紋。
行李箱東倒西歪敞開在地,瓶瓶罐罐鋪滿桌麵,拖鞋橫在床邊一隻鞋底還朝了天。
“地上涼,穿鞋。”趙文春彎腰拾鞋,工工整整地放在趙西音跟前,提醒說:“快點兒啊,小黎的車喇叭按了好幾響了。”
趙西音伏腰在最底下的抽屜裡翻來找去,敷衍應道:“快了快了。”
趙文春左看右看,倒是眼尖。從書下麵抽出睫毛筆,“是不是找這個?”
趙西音一看,鬆了口氣,“真會藏,還以為長了翅膀。”
趙文春對閨女這落記性的缺點直搖頭,走到一旁幫她收拾,“急急慌慌的,就不能休息一天再出去玩兒?”
南方下暴雨,高鐵晚了幾小時,昨天到北京西站都淩晨了。趙老師開車又慢,再順暢的路也不超過五十碼,到家快三點,一睡就過了頭。
趙西音去年過完春節就離家遠行,山南海北的轉悠,隻每兩天給趙老師打個電話報平安。誰家閨女能一年半載的在外旅遊不回家看看?老趙心裡有怨,怨小趙是沒良心的瘋丫頭野孩子。但回回接到女兒電話,怨言回撤,關切由衷,恨不得將衣食住行念叨個遍。
“不是玩。”趙西音對著鏡子左右側頭,又把右眼睫輕輕刷了一下這才滿意,“參加婚禮喝喜酒呢。”
趙文春抖著一件風衣外套,聞言停下動作,“同學啊?”
趙西音旋上蓋兒,拎著包就走,“啊,不是,我不認識,我陪黎冉去的。”
趙文春聽迷糊了,“小黎要你陪?”
趙西音點點頭,“新郎是她單戀十年的人,就她那性格能砸場子,我敢不陪麼?”
趙老師稀裡糊塗的表情還挺可愛,趙西音看笑了,走時從冰箱順走一隻雪糕,揮揮手,“走了啊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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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氣灼人,青枝綠葉都被熱浪壓蔫了腰,路兩邊種了蘭考梧桐,樹葉擋住大半豔陽,隻地上投落光影斑斕。這個小區有些年頭,窄路舊樓,但路到儘頭回頭望望,舊得還是很好看。
白色polo停在路邊,趙西音上車。
黎冉等得不耐煩,扶著方向盤正欲開罵,就被塞了一嘴北京老冰棍兒。
趙西音雙手合十,先行認錯:“罪該萬死的小趙明天請黎店長吃大餐。”
黎冉被涼的牙齒都快脫落,齜牙咧嘴吸氣,舉拳憤憤,“吃最貴的。”
趙西音偏頭笑,“心情好了?”
黎冉變臉,喪氣道:“好什麼好,我愛的人今天結婚。”
裝模作樣倒是惟妙惟肖,乍一看真像失意傷心人。但趙西音明白,黎冉逞的是口舌之快,十年單戀不過是誇張之詞,喜歡之情雖有過萌芽,但真要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還不至於。
昨夜睡得實在晚,趙西音沒再說話,仰頭閉目。
黎冉含著冰棍兒,有搭沒搭的問了兩個問題——
“舍得回來了?”
“還走麼?”
趙西音應了兩聲,“嗯。”
“嗯個屁。”黎冉煩她敷衍,“走還是不走啊?”
趙西音說:“不走了。”
黎冉滿意道:“行,明天來我工作室上班,當模特兒吧,正好早秋新款要拍平麵照。”
趙西音睜眼笑罵:“就不能給我找點好事?”
黎冉擠眉眨眼,“你這身段相貌頂頂好,我銷量能翻一番,到時給你提成。”
黎冉一頭酒紅短發,這顏色挑人,她倒適合,杏眼俏皮一轉,氣質活靈活現。她和西音同年同月同日生,名副其實的雙生花。高三那年去留學,前年畢業回國,腦子不知犯了什麼抽,不務正業的開了家淘寶店。
人間際遇講究緣法,二人十年友誼,推心置腹。那時,趙西音要結婚的消息第一個告訴的就是她。
但要說嫌隙,也不是沒有過。
黎冉前年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嚷著吵著要見娶了趙西音的是哪個狗男人。
趙西音卻笑得淡,告訴她,“見不著了。”
黎冉痛心疾首,“男色誤人,藏著匿著當國寶。”
趙西音還是笑,笑得眼睛霧氣蒙蒙的,水光一晃好似能紮人。
“沒藏著不讓你見。”她說:“離婚了。”
黎冉從後視鏡偷瞄好幾眼,想說又不敢說,想問也不敢問。朝陽路這邊有點堵,車成長流亦步亦趨,黎冉憋著事兒,一口氣在心口和喉嚨間猶豫。
趙西音卻忽然轉過頭,認真問:“新娘是哪兒人啊?”
“啊?”黎冉反應過來,“好像就是北京的。怎麼了?”
趙西音搖搖頭,“沒怎麼。”
黎冉還是懂她的,掐頭去尾的話能聽出真諦,她琢磨了番,寬慰道:“北京兩千多萬人口呢,沒那麼小,碰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