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人飛回北京,一下飛機趙西音就接到團裡電話,讓她回去填個表。
周啟深把她送過去,彆時,他隔著車窗一直看著她,趙西音的背影越走越遠,他終於忍不住叫她,“小西。”
“嗯?”她回頭。
周啟深強忍內心失落,舍不得告彆一般,費勁心力地找下一次聯係的理由,“小西,我會好好去看醫生的。”
趙西音點點頭,“好,我讓我爸幫你問號碼。”
人進去好久,周啟深也不開車,杵在原地久未動彈。
——
周六,團裡放假半天。
丁雅荷應該是從倪蕊那兒知道的,非常準點地給趙西音打電話,約她上外麵見個麵。很微妙,自上一次倪蕊哭訴她就是來破壞他們家關係、為趙文春報仇這事之後,丁雅荷真的沒再讓她上家裡吃過飯。
或許是聽信幾分,或許是現任丈夫發話不滿。趙西音每每猜測理由,內心都極為不屑。
趙西音到的時候,手裡還提著個袋子,滿滿鼓鼓的,都是中藥。
原來周啟深去趙文春的中醫老朋友那兒把了脈,等藥的時候,他公司有點急事就先走了,說忙完再回來拿,估計是忙忘記了,一兩天也不見人影,老中醫就把藥轉交給了趙文春。
趙老師說他忙備課,沒這閒工夫管小年輕的事,便指派趙西音自己解決。趙西音想著順路,準備見完丁雅荷再把東西放到他公司前台。
咖啡館裡,丁雅荷坐姿優雅,地上一堆高檔禮品袋。
“我給你買了衣服,還有兩雙鞋,這些是老倪國外帶回來的維生素。”丁雅荷把一大摞袋子往桌上堆,“我聽小蕊說,你們團裡女孩子多,個個出挑。你平日估計也沒什麼積蓄,衣服穿好點兒,東西用好點,彆落了後。”
趙西音說:“團裡都穿舞蹈服,這些用不上。”
“你就是個死腦筋,我懶得跟你說。”丁雅荷總愛以聲壓人,哪怕和趙文春離了婚,但當家主母的風範擱在哪個家裡都不減分毫。
趙西音還真就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算了算了。”丁雅荷懶跟她置氣,又推過去兩個紙袋,“買了兩個包,你拿去背吧。”
兩隻愛馬仕秋冬新款,趙西音看過雜誌,一隻接近六位數。她略一沉思,頓時醍醐灌頂,目光直逼丁雅荷:“這是誰買的?”
丁雅荷磕磕巴巴,眼神閃躲,“你問那麼多乾什麼,拿去背不就完了。”
停了停,趙西音平聲說:“孟惟悉,是不是?”
丁雅荷支吾其詞,耐不住她犀利目光,也不喜她這質問的高傲態度,於是先聲奪人:“人家這麼有心,你擺什麼譜啊!你也不看看自己現在什麼情況,要工作沒工作,又離過婚,孟惟悉這麼好的條件願意跟你再續前緣,你腦子是灌水了吧!”
趙西音拍著桌子反駁,“離過婚怎麼了?離過婚我就罪該萬死了?!”
“你還敢跟我拍桌子,我看你就是還惦記周啟深!”丁雅荷斥責:“我一直就不喜歡他,我也不知道你當初發了什麼瘋,跟他閃婚,他給你一毛錢了沒有?給你贍養費了沒有?你這個蠢蛋,一毛錢都沒撈著。”
趙西音氣死了,“你知道什麼,你胡說!”
“你倆離婚協議我看過,你就是淨身出戶。”丁雅荷又把話題繞回趙文春身上,“他怎麼教女兒的,教成了榆木疙瘩。”
趙西音站起身就走,“我跟你說不清!”
丁雅荷叫她半天,“東西都給我拿走。”
“你自己收的自己用吧!”趙西音背影憤憤,“我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我不配!還有,我不管你收了孟惟悉多少好處,彆扯上我,有這空功夫瞎操|我的心,還不如管管你那寶貝兒小女兒呢!”
丁雅荷也差不多血壓飆升了,“關倪蕊什麼事,你個當姐姐的就應該對她好。”
“我對她好個屁,你給她多買幾個包吧,免得被男人幾個LV就給騙走了。”
丁雅荷瞋目切齒:“趙西音!!”
趙西音氣得頭冒金星,拐去路邊等車,等了半天都是滿客。她頭暈眼花,一肚子的氣,麵前停了一輛都沒察覺。直到車窗滑下,老程探出頭,“呀,小趙。”
趙西音愣了下,收了喪氣表情,客氣喊:“程哥。”
副駕駛冒出個機靈腦袋,昭昭笑容燦爛,“小西姐!”
昭昭太熱情了,也不管馬路牙子危險,直接下車繞過來,拉著她的手特彆高興,“小西姐,我好久沒見到你啦,你去哪裡?晚上陪我一起吃飯好不好?”
趙西音笑了笑,沒應。
老程看著她手上的藥,明了道:“是周哥兒的吧?他一早就提過。”
那正好了,趙西音向前一步,“程哥,那我也不特意跑一趟了,麻煩你把這個給他。”
老程笑笑,“不代勞,這個吃法啊,喝法啊,劑量啊,你還是當麵跟他說。”
趙西音尷尬地站在原地。
昭昭凶回去:“你什麼人啊,總替周哥兒說話,我們不喜歡你了。”然後轉頭對趙西音說:“小西姐,彆聽他的。其實是我想請你嘗嘗我調的水果茶。”
這小兩口子配合夠默契,白臉黑臉的,都隻想把趙西音哄上車。
這也是趙西音上車後才反應過來的。
她心裡一團亂,一定是被丁雅荷給氣壞了腦子。
他們“鐵三角”基本上每周都能聚上一次,有時候去酒吧,有時候去會所打牌,更多時候就窩在老程這茶館。到的時候,周啟深脫了外套,穿一件黑短衫,意氣風發地正和顧和平玩牌。
老程湊過去一看,“靠,你倆幼不幼稚啊?比大小也能玩一下午?”說完,壓在周啟深耳邊似笑非笑,“彆幼稚啊,影響你形象。看看誰來了?”
周啟深是背對門口的,聞言回頭,就看見趙西音拎著一袋藥,興致怏怏地站在那。
“彆說哥們兒不幫你。”老程說。
“得了,你頭號功臣。”周啟深眼角都往上翹了。
趙西音把藥遞給他,“你按時吃。”
周啟深接過,“好。對不起,這兩天真忙忘了這事。”
顧和平欠颼颼地在一旁學舌,“可不是麼,牌桌上泡了兩天,可忙了。”
周啟深一記眼神警告,“我跟你沒仇吧?”
顧和平舉手投降,“OK,OK,小西,他沒玩牌,每天在老程這兒寫數學題呢。”
越說越離譜,昭昭把趙西音拉走,“彆理他們,小西姐到這邊坐,等我一會兒啊,我去泡茶。”
趙西音點點頭,倦容難掩,不發一語地坐在沙發上。
老程抽了把椅子湊過來,搭著周啟深的肩,“沒事兒,昭昭留得住她,待會一起吃飯再給你獻殷勤的機會,現在矜持點,你看你,‘騷’字全寫臉上了,彆浪過頭。玩牌吧,鬥地主。”
周啟深沒吭聲,隻回頭看了趙西音好幾眼。
姑娘小小一隻,蔫噠噠地坐在那看手機。
顧和平端來一盤子糖,“鐵三角”每人發了二十顆作“賭本”,然後洗牌切牌,“周哥兒是地主,先出牌。”
這邊,趙西音看著手機,丁雅荷發來好多條信息,滿屏都是“不知好歹”,“你個死丫頭”,“冷血無情”,“自私自利”的極端字眼。
趙西音想到小時候,小夥伴們每次談到媽媽,她都隻能默默走開。
想到青春期第一次來例假,弄臟床單被褥時,茫然無措無人可說的慌張。
想到每一次,一次又一次,丁雅荷拜高踩低她和倪蕊的偏心袒護。
一定是今天太累了,自己竟會耿耿於懷這些情緒。
趙西音看著手機屏,一動不動,眼眶發脹,慢慢的,一個字都看不清。
直到一隻溫厚的手忽然蓋在她手背。
周啟深走過來,在她麵前彎腰低頭,輕輕翻開她的手。
趙西音怔然,抬起頭望著他。
這一對視,眼裡的濕漉無遮無掩,都被周啟深看進了眸子裡。他沒有大題小做,沒有刻意關心,甚至連皺眉的表情都沒有。
周啟深的掌心落在她頭頂,若有似無地揉了揉,聲音又沉又溫柔,說:“吃吧,不哭。”
糖紙輕蹭發出稀稀聲響。
趙西音握著他給的兩顆水果糖,忍了一路的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