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女之情上, 趙西音總是吃虧的一方。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啊,浪浪蕩蕩,跟你較真時又正正經經。就好比此刻, 他挑著眉梢,故意問:“要不今晚幫你溫故知新?看看到底喜不喜歡。”
趙西音捂住嘴,扭過頭, 哇的一聲又吐了。
神奇的是, 這晚一過,次日, 趙西音忽然發現,自己的早孕反應沒那麼明顯了。她一度懷疑是不是有不好的情況發生,心驚膽戰地去找季醫生。
算算時間,孕12周,季醫生寬慰她,“也該做個超聲了。”
然後,趙西音第一次聽到小火車的聲音。
季芙蓉笑著說:“這是寶寶的心跳。”
趙西音躺著的, 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季醫生很貼心, 還特意錄了段音頻事後發給了趙西音。趙西音轉給了周啟深。
結果這一天,周老板挨個兒cue了顧和平和老程,“聽見了沒!我兒子的心跳!是我兒子!”
顧和平酸透了, 故意損他, “什麼年代了, 您還一口一個兒子重男輕女呐。”
有道理。於是周啟深又重新發了一遍語音:“聽見了沒!我閨女的心跳!是我閨女!”
顧和平徹底跪服, 心有戚戚焉地問老程:“結了婚的男人是不是都這樣?”
老程發了個怒火燃燒的表情:“老子哪知道!”
“對哦, 昭昭睡了你三四五年了,你竟還沒轉正。”顧和平氣人一氣一個準,“不中用的東西。”
老程頭頂冒了煙,臉都被熏黑了。
趙西音早孕期一過,不適反應都消失了。她身輕如燕,也沒什麼孕婦的明顯特征,吃得規矩,作息良好。和蘇穎的藝術中心簽了合同,如今雖不能登上舞台,但一些幕後編舞工作也得參與。
藝術中心離國貿太遠,周啟深不放心她每天上下班,乾脆在藝術中心附近買了套精裝修的loft。他不讓趙西音辛苦,自己每天忙完了就從公司往這邊趕。這套小公寓儼然比梵悅的豪宅更像一個家。
離藝術中心近,就免不得被人瞧見兩人出雙入對,趙西音也沒刻意說,蘇穎那邊隻道是正常的任務分配。大家都還以為周啟深隻是她男朋友。
這個男朋友好有錢,京牌三個8的路虎是座駕。
這個男朋友對趙西音真好,那天還被人瞧見,他在車裡捧著趙西音的臉溫柔地親。
人人都道是熱戀期吧,團裡的小姑娘們大著膽子找趙西音聊天兒,趙西音大大方方說:“不是男朋友啦,是我丈夫。”
眾人驚駭,“你結婚了?結婚多久了?”
趙西音笑著說:“四五年。”
誠不欺人,從第一次到現在,兜兜轉轉還是這個人。
五月初夏,白晝漸長,因為遠離市區,這裡的夜晚經常還能看見星星。趙西音懷孕快四個月了,身材乍一看依舊纖細窈窕,但脫了外套,隻著一件薄薄打底衫時,隱約能見腹部的曲線正在微妙改變。
近幾日,趙西音細心發現,周啟深待家裡看文件時,神情怔然的次數越來越多。
相處這麼多年,她當然懂他所想。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周啟深就坐在飄窗上,目光遠投,安靜得甚至有些壓抑。趙西音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他才察覺。見著人,周啟深下意識地把手邊的東西塞到抱枕下,隨即眼神回溫,“怎麼了?”
趙西音走過來,什麼都沒說,就這麼輕輕環住他的肩膀。
兩個人,一個坐,一個站。
這樣的高度,周啟深的側臉正好枕在她微隆的小腹間。
窗外風月如塵如土,不敵這一刻的依偎歸屬。
周啟深慢慢閉上了眼,感受到趙西音脈搏的微跳,規律,有力,如安眠靈曲,讓他驟然醒悟,從此以後在這人世間,他周啟深不再孤立無援。
趙西音微微低頭,輕聲說:“你去找她吧,不管結果怎麼樣,彆讓自己留遺憾。”
那份親子鑒定的報告書,夜深人靜時,周啟深已看過很多很多遍。趙西音一直沒過問,猶豫了一番,還是說出了口,“你怎麼會聯想到斐姨的?”
“嗯?”周啟深從她腹部抬起頭,握住她的手讓她也坐在飄窗上,“我那次從西寧機場坐上她,甚至到你倆認出對方,我都沒有懷疑。直到第二天去她家吃飯,我看到了她小兒子的照片。我十六七歲時,就是那個模樣。”
趙西音細細擰眉,如今回想,還真是幾分微妙天意。
“找了這麼多年,可能是我過於敏感。”周啟深自嘲一笑,“以前看見年齡相仿的,都下意識的多看兩眼。”
趙西音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握了握他的手說:“周哥兒,現在圓夢了,是好事。”
周啟深坦誠道:“西兒,我有點緊張。”
趙西音問:“是怕斐姨不認你麼?”
“不是。”周啟深默了默,說:“這麼多年終於有了結果,反而心空了。”
趙西音反握住他的手,“你不求她任何,也不用她負責,她還活著,並且生活得很好,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周啟深抱緊她,下巴輕輕抵在她側頸。
趙西音想了想,又問:“周哥兒,你會帶媽媽回西安嗎?”
“不會。”周啟深答得十分堅決,“她好不容易脫離苦海,再讓她回去,這事兒我乾不出來。”
趙西音噗嗤一聲笑了。
兩人靜靜相擁,看窗外夜色靜如深海。
趙西音忽而低聲,“周哥兒,你去青海找媽媽吧。”
無論結局,解了自己的心結才最重要。
周啟深沒猶豫,當即訂了次日飛西寧的機票。
他沒有事先聯係任何人,直接找去了阮斐的住處。
臨近傍晚,阮斐出車歸家,破舊麵包車吱吱作響,一踩急刹,車身都跟著晃動。阮斐常年日曬,皮膚黝黑潮紅,出車方便,就一身簡單運動裝,腳上穿著平底布鞋,非常樸素的裝扮。
她見到周啟深站在門口,頓時愣了愣。
周啟深彎了彎嘴角,隻淡笑,不說話。
阮斐走過來,很準確說出他的名字,“你是西西的愛人,周先生。”
周啟深點了下頭。
“等很久了?”阮斐很平靜,意外神情一瞬即逝,她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淡然,一切看得開,想得遠。不似一般農村婦人的大咧與直接。
“吃飯了嗎?”她又問。
“沒。”周啟深很規矩地站在門口,沒她鬆口,也不進屋。
阮斐開門的動作停下來,鑰匙收回衣兜,“走吧,去吃飯。”
周啟深開的車是一輛適合跑山路的霸道,阮斐卻徑直上了自己的麵包車,“你跟我後麵,還是一起?”
周啟深沒遲疑,拉開副駕門坐了上去。
阮斐載他去了條巷子裡,窄窄的路剛夠兩個車身,她開車技術是真不賴,好幾次會車時,連周啟深都微微皺眉。她都能精準淡然地把車開過去。
車停在一家麵館門口,店麵看著有些年頭,桌椅陳舊,沾著油膩。阮斐輕車熟路,往板凳上一坐,直接叫了兩碗羊肉麵。
“彆的不用看了,這裡就羊肉的好吃。”
周啟深的目光從菜單上收回來,看她一眼,問:“裴姨您哪兒人?”
阮斐說:“你就當我是這裡人。”
“我上次在您家,看到照片上一個男孩兒。”
“那是我兒子,讀高二。”阮斐說話很直接,眼神不躲不藏,“叫阮北臨,這是他自己改的名字。以前我給他取的是阮豪富,他嫌沒文化。”
周啟深勾起嘴角,笑了笑,“這名兒改得好。在哪上學?”
“市區,二十多公裡,寄宿。”
“成績呢?”
“挺好。”
周啟深點點頭,隨後氣氛又陷入了沉靜。
麵條端過來,阮斐遞他一雙筷子,“吃吧,趁熱。”
她食量很大,吃相也豪邁,沒有丁點女人的柔和氣場。周啟深聽趙西音說過,她一個人靠開車拉客往返景區為營生,賺點微薄薪水供兒子上學,是個苦命女人。
湯麵冒著熱氣,爭先恐後地往上撲騰。
周啟深的眼睛被熏得乾疼,這羊肉味兒很膻,味覺卻仿佛失了功能,味如嚼蠟,食不遑味。
阮斐倒是大快朵頤,很快連湯都喝完。她看他半碗沒動,似是意料之中,說:“吃不慣吧,大城市來的,也是,在這地方,為難你了。”
周啟深食欲不振,也不勉強刻意,擱下筷子,說:“我老家西安。”